S1240交换机,还是法国阿尔卡特的产品。郑州通信兵工程学院邬江兴教授带领的开发团队率先在国内开发成功第一个程控交换机,也就是后来巨龙集团生产的04机。邬教授因此被授予少将军衔。04机的成功给国内其他搞程控交换机开发的研究所,公司予极大的鼓舞和信心,纷纷加大力量开发。在深圳就有好多家搞程控交换机的。搞得最好的是长虹公司(不是四川那个生产电视机的长虹)。长虹公司是深圳市政府和长春邮电学院合办的公司。在华为刚刚开始搞程控交换机的时候,他们的产品就已经卖了一个亿了。可惜他们只搞了2千门,赚了一点钱,就忙着分利和内部斗争了,后来就没有再发展。中兴的交换机也比华为发展的早。华为在技术,资金,政府支持等各个方面都比别人落后很多。
华为程控交换机最早的开发人员来自西安邮电十所(西安大唐的前身)。华为刚开始是与十所合作开发交换机,后来把来合作的人员都挖过来了。那些十所来的人每年回去过年的时候都有一个任务,就是带几个十所的同事到华为来。以后,这几乎成了华为对外合作的模式:先合作,后吃掉你。我后来负责华为的对外合作部,每次去和别人谈合作的时候,对方最大的忧虑就是:你会不会吃了我!
除了十所,华为积极地从其他相关企业挖人。邮电部在西安举办一个程控交换机学习班,全国从事交换机开发的单位都派技术骨干来参加。这正好是华为挖人的好机会。华为去的人,白天学习,晚上就到各个宿舍去招人。毛生江就是在那次会议上被华为从长春电信设备厂挖过来的。徐文伟是华为从深圳亿利达公司挖过来的。当时亿利达算是南山比较大的外企,就在华为旁边。亿利达通过当地派出所把徐给抓了起来,在看守所关了一段时间。后来反过来,UT STARCOM 从华为挖人,华为也通过派出所把人给抓了起来。
华为的另一个人才来源是和高校合作。当时合作较多的是北邮,华中工学院,中国科技大学。通过跟高校合作,既可以拿到一些技术,又可以培养后续人才,对华为的后续发展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与高校的合作一直是华为对外合作的重点。刚开始的时候,高校还能给华为带来一些新的技术,如ISDN是和北邮程时端教授合作,ATM是和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周代琪教授合作,但后来华为的技术开发远远领先于各高校。我在当对外合作部部长的时候,曾经走访了所有合作的高校,想找一些华为没有的新技术,结果一无所获。这时华为和高校的合作仅仅是人才的培养了。
当然,华为大批的人员还是从社会上招聘。我就是其中一个。很多开发人员都不知道交换机是怎么回事,就边学边干起来。那时我们每人手边都有一本程控交换机的国内规范,因为那本书是红皮的,更因为那是我们每天要看的书,我们称之为“红宝书”。不管硬件还是软件,开发水平很低,干到哪算哪。最高目标就是能打通电话,交换机死机是家常便饭。
最大的问题是人心不稳。虽然说工资不低,但只能拿一半,而且这一半还不知道哪一天发下来。华为那时候是发了这个月的工资,下个月的工资还不知道在哪里。很多员工私下议论的最多的是公司哪一天会破产,帐上那一半的工资能否拿到。一到公司发年终奖的时候(年底发去年的年终奖),就有好多人辞职,在财务部门口排长队领帐上的工资。华为尽管没钱,但也决不拖欠辞职人员的工资。当时我问过几个辞职的员工,他们说拿到的钱比他们想象的还多。这一点对稳定人心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还有一个问题是深圳户口。华为是民营的小公司,不受政府重视,深圳户口名额很少。只有少数几个核心人员有深圳户口,大部分员工都要每年去办暂住证。那时候深圳查得又很
严,经常有保安半夜敲门来查证件。没有证件的会被抓到东莞的樟木头去。经常会有华为人被抓进去,包括毛生江也被抓过。那时负责人事工作的是曾信富老师,他的一个主要工作是去派出所捞人。如果有哪位员工没来上班,我们就会说,可能是被抓去扛木头了(樟木头的联想)。
令任总心焦的是C&C08交换机迟迟出不来。华为的销售很厉害,在交换机还没开发出来的时候,已经为第一个交换机找好了开机的地方--浙江义乌。但交换机非常不稳定,呼损大,断线,死机。计划5,6月出去开局的,一直拖到十月份。那时候,看到任总好像一下老了十岁。阿毛(毛生江)每天看到我们都要说一句,“再不出去开局,老板要杀了我”。
十月后,实在在公司待不住了,尽管交换机还没稳定,第一台C&C08交换机终于到义乌开局了。开发组的大部分人员带着开发工具都跟着去,等于是把开发的战场放到电信局去了。这个局开了两个多月才完成。后来还经常出毛病,经常需要开发人员去维护。直到几年后,华为给他全部换了新版本的交换机,才稳定下来。
C&C08 万门机的开发
我没有去义乌参加参加2千门的开局,因为这时候万门机的开发已经展开。
从2千门向万门机扩展,在当时的主要做法是用内部的高速总线将多个2千门交换模块连接在一起。像上海贝尔的S1240,富士通的交换机都是这种结构。李一男最初做的万门机方案也是考虑采用总线的方式。那时候公开的总线标准速度就快的是Intel的Multibus II总线。所以李一男决定用Multibus 来实现万门机。花几十万买来了开发设备,但研究了几个月后发现华为根本就没有技术能力来实现这么快的总线。
李一男和郑宝用都是华中工学院光学物理专业毕业的。这时候他们想到能否用光纤来把多个模块连接在一起。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因为当时光传输技术还不是非常成熟,在交换机中采用光传输技术的只有AT&T的5号交换机。但正是这一个歪打正着的方案为华为后来的发展打开了局面。华为后来的远端模块,接入网,光传输产品也因此发展起来。
方案确定后,万门机项目组开始招兵买马。项目经理是李一男,我是软件项目经理,余厚林是硬件项目经理。软件项目主要成员有:洪天峰,周元,李海波,陈辉,伍能鹏。硬件项目组成员有:黄耀旭,朱天文,张裕,李建国。后来2千门开发结束后,费敏调到万门机项目组来任后台软件项目经理。这个项目组最后产生了华为3个常务副总裁,3任中研部总裁(李一男,洪天峰,费敏),一个高级副总裁(黄耀旭)和一个执行副总裁(刘平)(在华为的高级干部中,常务副总裁相当于政治局常委,只有5,6个;高级副总裁相当于政治局委员;执行副总裁相当于中央委员)。
洪天峰也是华中科技大学毕业的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南京邮电大学当老师。由于他的太太在深圳工作,所以经他的同班同学郭平介绍进入华为。洪长得五大三粗的,满脸的络腮胡子,很像他的名字。但一说起话来,却是轻声细气的,还常常会脸红,像个女孩子。他的性格也是那种很柔顺的那种。做事情很慢但很细,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半天才做出决定。但正是他的这种性格,和性格刚烈的任正飞能够很好地配合,并得到他长久的赏识,长期担任华为的COO.
华为当时销售的主要市场在农村,乡级以下的电信局。很多人(包括毛生江)都觉得2千门交换机就足够了,开发万门机根本就卖不出去。这样对万门机开发人员的信心就有了影响。为了给万门机开发人员鼓劲,李一男特地请郑宝用来给大家开会,郑总说,“你们尽管开发,开发出来,我保证帮你们卖掉十台”。当时听了还觉得很受鼓舞。大家都没想到,后来万门机不是卖十台,而是成千上万台地卖,成了国内电话网中的主流交换机。
1994年,万门机的开发进入最后联调阶段,正是最紧张的时候。这时,世界杯在美国开打。我是足球迷,既要做好万门机的开发,又不想错过看世界杯。我就向李一男建议,我们项目组每天加班到晚上2,3点,然后看一场世界杯的转播。第二天睡到中午再上班。就这样,万门机的开发进度没有耽误,世界杯的转播一场不拉地看了。当时我和李一男同租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他被我拉着也一块看了转播。李一男说他以前从来没看过这么多的足球转播。我相信他以后也没有再看过了。
邳州开局
万门机的第一个试验局选在邳州。这是华为的交换机第一次进城,安装在县级电信机房中。
在九十年代初,中国的电信网络非常不发达,只有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在家中安装电话。为了发展电信网络,国家给电信部门一个优惠政策,可以向申请安装电话的用户收取5千元的初装费。这样,电信局拿着用户的钱以1-2千元/线的价格向交换机厂商购买交换机,而交换机厂商生产交换机的成本是1-2百元/线。因此对电信运营商和设备商来说,都有很大的利润空间。这正是华为得以发展的肥沃的土壤。
邳州电信局之前采购过一批上海贝尔的S1240交换机。但很快容量就不够了。扩容时他们当然想再买上海贝尔的交换机,不过这时上海贝尔的交换机订货已经排到了第二年。他们等不及了,加上华为南京办事处做了很多工作,最后决定采用华为的交换机试一下。当时华为南京办事处的主任是徐旭波(他后来成为任总的乘龙快婿),负责邳州项目的销售人员是杨军。
华为的交换机就这样和上海贝尔的交换机放在了一个机房。当C&C08在机房里安装起来的时候,和上海贝尔的机器一比,一下子让我们感到自惭形愧,我们的交换机太土了!机柜又矮又小,颜色灰不溜秋的,机架导轨松软,电路板插进去拔不出来,拔出来后插不进去。光是形象上就输给上海贝尔了,在功能上那就更不能比了。那时候的C&C08能保证稳定地打通电话就谢天谢地了,很多新业务根本就不能实现。一年后,我再去邳州看的时候,我们的那个机柜已经被放在机房门口当鞋柜了。华为给他们换了新的机柜,新的机柜和上海贝尔的交换机很相像。
机器开始调试后,碰到了一个大问题,和徐州那边的上级局联不上,打不了跨局电话(长途电话)。一开始怀疑是中继板有问题,从公司调来了新的中继板,还是解决不了。又怀疑是中继线有问题,派人去徐州买了新的中继线,不行,又从公司派人带了新的中继线,还是不行。公司派来了一拨又一拨的硬件开发人员,都没有解决问题。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毫无进展。大家都有点绝望了。有一天,李一男对我说,“我可能干不下去了,以后你接着干”。但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偶然的机会,余厚林发现交换机接地没接好。把地线接好后问题迎刃而解。很小的一个问题。
大的问题在软件上了。由于局方急于放号,因为已经收了用户的钱了,在交换机刚能打通电话,还没有详细测试的时候,就割接上线了。但交换机还有很多问题,我们只好白天睡觉,晚上看没什么人打电话的时候就开始调试,解决遗留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时隙被占用而没有释放。在程控交换机里,一个话路占用一个时隙。当用户拨打电话的时候申请一个时隙,挂机时释放时隙。由于程序处理的错误,有时会忘记释放时隙。这个问题在模拟调试的时候没有出现,但在真实的环境中出现了,并且不知道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的,很难跟踪和解决。在跟踪了一个多星期后,我们放弃了。考虑到这个问题如果累计下去,所有时隙会被用完,整个交换机就等于瘫痪了,于是我们采用了一个临时的解决方案,在软件中设置了每天夜里2:00软件重启动,我们称为“半夜鸡叫”。如果有用户这时候正在打电话,那对不起了,突然断线。在C&C08交换机中,“半夜鸡叫”维持了有大半年的时间,经过了多次版本升级后才得予解决。
我们是94年8月到邳州的,原来想能回深圳过国庆节。没想到,到十月中旬才开局结束。在最后验收的时候,任总,郑宝用都来了。晚上在我们的住处,任总来跟我们聊天,任总激昂地说,“我们以后要把上海贝尔远远地甩在后面,要追上AT&T!”.当时我们哄然大笑,心想: “老板真能吹”。要知道,当时我们要把头抬得高高的才能仰视到上海贝尔,而AT&T,当时的电信老大,我们把头抬得再高,也看不到它在哪里。但现在华为的发展已经证明任正非当年不是吹牛,有志者事竟成!
中央研究部
万门机开局成功后,华为开始为大规模生产和销售数字交换机做准备了。C&C08交换机的开发人员开始分流,他们分别分到市场部,生产部,采购部等部门,并成为这些部门的骨干力量。留下来的人员和不断招进来的新人一起,成立了中央研究部。
当时开发人员也不超过100人,却取了一个很大的名字,中央研究部。相信那时候任总心中已经有了未来研发的蓝图,在全国,乃至全世界设立研究所,于是,深圳总部就成了中央。
中央研究部的第一任总裁是郑宝用。下设交换机业务部,智能业务部,新业务部和基础部。最大的是交换机业务部,李一男任总经理,张云飞任总工程师。张云飞是2千门交换机软件开发的主将,绰号“猛张飞”。是一个干起活来不要命的家伙。由于经常熬夜干活,他都习惯了白天睡觉,晚上清醒。以至于后来公司规范后,大家白天上班时,他在睡觉。晚上他一个人又不知道干什么好。后来,他去了美国,估计正合适他的作息时间。
交换机业务部的总经理后来就由万门机和2千门机的人员轮流坐庄。李一男升任中研部总裁后,张云飞任总经理,洪天峰任总工程师。后来是洪天峰任总经理,张顺茂任总工程师。洪天峰当了中研部总裁后,张顺茂成为总经理。
智能业务部的总经理是徐直军(他后来一直是华为的常务副总裁)。当时智能业务部主要做排队机。新业务部的总经理是刘启武。刘启武是2千门交换机的硬件开发骨干,他年纪不大,但在开发部的资历很老,所以大家都称他为“刘佬佬”。新业务部主要研究ISDN,ATM,电视会议系统。后来又增加了数据通信和传输。基础业务部的总经理是徐文伟。基础业务部主要是研究芯片设计的。徐文伟是研发部资格最老的领导了。从模拟交换机JK1000开发的时候就是项目经理。后来又担任过无线业务部总经理,预研部的总裁。但他没有参与C&C08
的开发,所以在中研部一直是千年老二。有一段时间相当不得志。不过他的性格很好,无论什么情况都处之泰然。现在已经是华为首席销售官。
中央研究部的建立标志着华为的研发体系开始形成。虽然华为这时的主要产品只有C&C08,并且还很不稳定,功能也不齐全。但任正飞的眼光并没有停留在交换机上。从中研部的组织结构上可以看得出,在做好交换机的同时,他已经在考虑在其他产品上进行扩展。事实上,任正飞从来就不会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从来不会坐下来享受已经取得的成果。这正是华为不断扩张的原因。
现在,华为的研发人员已经有了几万人,在全世界各地有了许多的研究所。深圳的中央研究部现在名符其实。
华为的“中南海”
在93年,华为还没有人能自己买房子的。大部分员工都是租住着周围农民的房子里。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华为在南头南山医院的对面自己盖了一栋宿舍楼。在那里住着华为早期创业的骨干和特招的人才,大部分都是公司的高层领导。最顶层只有两套房子,分别住着任正飞和郑宝用。大家都把那栋楼称为华为的“中南海”。
有一次由于项目有了一些突破,时任数字机项目经理的曹贻安请我们到他家吃饭。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中南海”。那是三房两厅的房子,非常宽敞,家中各种家具电器应有尽有。我是第一次看到条件这么好的住房,心里非常羡慕,心想:“什么时候我们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呀”。
居住条件是好,不过和老板住在一个楼里,也有不方便的地方。郑总在抓开发之余,最大的爱好是打“升级”。他对标准的“升级”打法做了修改,制定了一些新的规则,我们称为“华为标准”。在开发部打“升级”用的都是郑总订的“华为标准”。后来我和郑总一块在华为美国公司呆了几个月,一有空就打“升级”。不过老板是最讨厌别人在业余时间打牌的了。所以,有时候老板晚上有事找郑总,敲开郑总家的门,发现一帮开发部的人正在那里打牌时,免不了要剋郑总一把。
毛升江有一次上班时间偷懒,中途溜回宿舍。没想到在楼梯口碰到老板。当时吓得一身冷汗,忙谎称肚子痛。后来跟我们说起这事,他还心有余悸。
正因为有诸多不便,几年后,经济条件稍好时,很多住在“中南海”的人都自己在外面自己买了房子,搬出去了。
华为第一次集体购房是在94年底。由公司出资在深圳大学里面买了一栋集资房,然后卖给员工。每个员工可以报名购买,公司按职位工龄打分,按分数高低来挑房。我记得当时报名的人中,分数最高的是费敏,我是第二位。那时候我们的钱都买了公司的股票,根本就没钱买房。当时说好是借公司的钱,以后再从年终奖和分红中扣除。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住上了三房两厅的房子。
本来这是公司给员工的一个福利,不过最后没有好的结果。原来说好是要有房产证的,但住了半年后,发现开发商根本拿不到房产证。住户们组织起来跟公司交涉,要求退房。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