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从哪儿送走?就从这房子?” “是的”,他凝视着她说道。
“呃,你这怪孩子,是什么东西突然使你这么在乎这房子?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它。” 他凝视着她,一言不发。他的秘密之中有秘密,甚至对巴赛特和奥斯卡叔叔也未曾透露过。 然而,母亲在犹豫不决与一阵愠怒之后说。
“那么,很好!只要你愿意,在德比马赛之前不去海滨。但答应我不要让自己神经崩裂。答应我不要过多地关心你所说的那些马赛或赛事!”
“哦,不会”,他随意的说道。“我不会过多地关心它们,妈妈。您不必担心。妈妈,如果我是您的话,我不会担心的。”
“如果你是我,我是你”,母亲说,“我不知道我们应当做什么!” “但您知道您不必担心,妈妈,对吧?”男孩重复道。 “我非常高兴我知道,”她厌倦地说。
“哦,行了,您能知道,您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应当知道您不必担心。”他坚持道。 “我应当知道吗?那么,我得看一看。”她说。
保罗秘密中的秘密是他那没有名字的木马。自从他不再受保姆和保育员的看管以来,他把木马搬到了顶楼卧室。
“的确,你已长大,不再适合玩木马了?”母亲告诫道。
“唉,您知道,妈妈,一直到我拥有了一匹真正的马,我喜欢周围有某种动物”,这是他巧妙的回答。
“你觉得它会跟你作伴?”她笑了。
“噢,对了!它真好,当我在那儿时,他总是跟我作伴。”保罗说。 因此,这一破旧不堪的木马,以固定的腾跃姿态站在保罗的卧室里。
德比马赛即将临近。男孩越来越紧张。他几乎什么也听不进耳,他很脆弱,他的眼神真是不可思议。他的母亲,突然对他有一种奇怪而不安的感觉。有时,整整半个小时,她会突然对他感到焦虑,几乎是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她想立即赶到他那儿,看看他是否安全。 离德比马赛还有两个晚上,她在城里参加一个大型舞会。当其中一阵对儿子即第一个孩子的焦虑掠过她心头,她几乎说不出话。她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经验。但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她不得不离开舞会,来到楼下给乡下打电话。保育员在深夜里听到电话铃声大为吃惊。
“孩子们好吗?威尔毛特小姐。”
“噢,是的,他们很好。” “保尔少爷呢?他好吗?”
“他准时上床睡觉。要不要跑上楼去看看他?” “不”,保罗母亲不情愿地说。
“不!不用麻烦了。没事。别熬夜了。我们很快就回来。”她不想让儿子受到打扰。 “很好”,保育员说。
保罗的父母开车回到房子时大约是1点钟了。夜很静。保罗的母亲来到房间,脱下白色的毛皮外套。他告诉女仆不要等她。他听见丈夫在楼下调制威士忌苏打。
然后,由于她心中奇怪的焦虑,她偷偷上楼来到儿子的房间。她轻轻地顺着楼上走廊走。有一种微弱的声音?是什么声音?
她紧绷着肌肉,在他的门外听着。有一种奇怪,沉重,但不太大的声音。她的心静了下来。是一种无声的噪音,但急促而有力。是一种巨大强烈而寂静的运动。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她应当知道。她感觉到了她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她知道这是什么。 然而她不能确定这是什么,她说不出这是什么,但它像发疯似地进行下去。 轻轻地,出于焦虑和惧怕,她转动了房门的手柄。
房子里一遍漆黑。然而在窗边的空间中,她听见有东西在来回摇动。她用恐惧和惊诧的眼光凝视。
然后,她突然把灯打开,看见她儿子,穿着绿色的睡衣,发疯似地在木马背上摇动。灯光突然照亮了她,他正在催促着木马。灯光也照亮了她,她站在那儿,披着金发,身穿浅绿透明的衣裳,站在门口。
“保罗!”她叫道“你在干什么?”
“是马拉巴尔”用有力而古怪的声音尖叫道。“是马拉巴尔!”
在他停止催促木马时,他瞪眼看了她一秒钟,目光古怪而无感觉。接着,他啪的一声跌落到地上,而她,她那饱受折磨的母性在她体内暴发,她冲上前去将他扶起。
但他失去了知觉,而且一直昏迷不醒,发部发烧。他边说话边摇头,母亲像石块一样坐在他身旁。
“马拉巴尔!是马拉巴尔!巴塞特,巴塞特,我知道!就是巴拉巴尔!” 就这样,孩子叫着,争扎着爬起来,催促给他灵感的木马。 “他说的马拉巴尔是什么意思?”她问奥斯卡兄弟。 “是德比马赛中的一匹马”他这样答道。
奥斯卡自己同巴塞特说话,自己在马拉巴尔身上下了一千英镑赌注。比例是十四比一。 第三天,孩子的病情很严重:他们在等待好转。男孩留着长长的卷发,头在枕头上不停地摇摆。他既没有入睡,也没有恢复知觉。他的双眼像蓝色的宝石。他的母亲坐在那儿魂不守舍,实际上变成了一块石头。
傍晚,奥斯卡·克斯韦尔没有来,但巴塞特带来口信,说他马上就来,马上就来?保罗的母亲对这一打扰十分恼怒,但回头想来又同意了。男孩依然如故。也许巴塞特能使他恢复知觉。 个头矮小、留着棕色小胡须,长着一双棕色小眼睛的园丁,踮着脚走了房间,朝保罗的母亲做了一个想象中的脱帽礼动作,轻轻地来到床边,用那发亮的小眼睛注视着那不停摇晃、生命垂危的孩子。
“保罗少爷!”他轻声地说道:“保罗少爷!马拉巴尔真的得了第一名,大获全胜。我照你说的去做了。你挣了七万英镑,你有,你有八万多英镑。马拉巴尔真的赢了,保罗少爷?” “马拉巴尔!马拉巴尔!我说过巴拉巴尔,妈妈?我说过马拉巴尔,对吧?八万多英镑!我认为这就是幸运,对吧?妈妈。八万多英镑!我认为这就叫幸运,对吧,妈妈?八万多英镑!我知道,我不是知道我知道吗?马拉巴尔真的赢了。如果我骑着我的木马一直到我有把握,我就可以告诉你,巴塞特,你可以想下多少赌注就下多少赌注。你是不是下了一笔值得的赌注,巴塞特?”
“我下了一千英镑,保罗少爷。”
“妈妈,我从来没有告诉您,我能骑上木马,并且到达那儿,然后,感到有绝对的把握--啊,绝对把握!妈妈,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幸运的?” “不,你从来没有说过”,母亲说。 然而,男孩在晚上去世了。
甚至是在他死的时候,母亲听到了她兄弟的声音:“上帝啊。海斯特,你净挣了8万多英镑,却是个吃了大亏的可怜儿。但是可怜的人儿,可怜的人,他已完全超脱了骑着木马去寻找获胜马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