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测验
江户川乱步[日]
露屋清一郎是一位天份极好,读书刻苦,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为学费所迫,他不得不利用大量的业余时间去打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了解到同班同学斋藤勇的房东老太太存有一笔钱。这笔钱对露屋来说是一个强烈的诱惑,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来思考如何让这笔钱转变为自己的学费,但是都没找到完美的方案。最后,他决定干掉老太太。
从斋藤口中,露屋得知老太太把钱藏在正房壁龛上的花盆底下。经过精细入微的分析和思考,他想到了一个滴水不漏、绝对安全的方案。
到了案发当日,露屋以谈论斋藤的私事为借口进入了老太太的房间,趁她不备将她勒死。然后,他找到藏在花盆底部的钱,拿走一半的日元放入一个新票夹,剩余的钱则依原样放入花盆,从而隐藏钱被盗的痕迹。在确定老太太已经断气后,露屋仔细清除了四周的作案痕迹,惟有一扇绘有六歌仙的古式屏风,在老太太痛苦挣扎的时候被抓破了一点,伤口正好在歌仙小野小町的脸上。露屋觉得这点痕迹丝毫没有担心的必要,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他把装有巨款的票夹交到警察署。他觉得这方法虽然非常麻烦,但从安全角度讲最保险。因为老太太的存钱数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这票夹就永远不会有失主,一年之后这笔钱必然会回到他手中。“神仙也不会想到,世间还有偷了东西交给警察的人!”他心中暗悦。
翌日,露屋从报纸上得知,斋藤被作为杀人嫌疑犯逮捕了,理由是他拥有与其身份不相称的大笔现金。露屋可以大概猜出事情经过,斋藤回家时发现了尸体,在报案之前偷了钱,然后粗心地把钱带在身上就直接跑到警署报案。警察在进行了人身搜查后肯定会审问巨款的来历,他当然什么都交代了。不过露屋觉得不太可能从斋藤口中套出对自己不利的事实来。
一个月过后,此案的预审仍无结果。审判员笠森先生刚开始还觉得如此简单的案子必能破解。可是,随着调查的推进,他渐渐明白此案确非轻易可破。警方简单地主张斋藤有罪,笠森也承认其主张有一定道理,不过,他觉得露屋也有嫌疑,只是缺少证据。如果没有其它嫌疑人出现,目前只能判定嫌疑最大的斋藤勇为罪犯。
正当笠森开始着急时,一个当地的警察署长带来了一个有价值的报告:事发当日,一个装有巨额日元的票夹在离老太太家不远的警署被拾到,送交人是嫌疑犯斋藤的密友露屋清一郎。时间已过去一个月,巨款仍无失主认领,这意味着什么?笠森仿佛看到一线光明,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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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唤露屋过来接受审讯。“在事件调查的当日,为什么没有陈述拾到巨款的事实?”笠森问。对此露屋则回答:“我没有想到这与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答辩理由充分。确实,谁又会想到丢在大街上的现金是老太太财产的一部分呢?
难道这是偶然?笠森又重新对案件进行调查,并反复检查调查报告,然而什么也没得到。他也曾怀疑露屋拾到票夹是一种假象,但无奈没有确凿的证据。面对露屋镇定的陈述,他无法找出任何破绽。如此又白白过去半个月,现在惟一可以确定的是,除他们二人以外,没有别的嫌疑者存在。
作为一个业余心理学家,笠森使出了最后杀手锏——心理测验。然而,由于露屋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审判当天,露屋镇静自如,顺利通过了测验,而神经质的斋藤总是做出可疑的回答、频频露出破绽,结果可想而知。
心理测验的第二天,正当笠森对着测验结果冥思苦想时,大侦探明智小五郎来了。面对小五郎的询问,笠森一边诉苦、一边把测试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结果很清楚,在脉搏试验中,与斋藤相比,露屋几乎没什么反应。联想试验也是如此,例如对‘花盆’刺激语的反应时间,露屋的回答比其它无意义的词还快,而斋藤竟用了6秒钟。这还不明了吗?”审判员边等待着小五郎看完记录,边说:“可见斋藤玩了许多花招。最明显的是反应时间迟缓,对‘花盆’的联想时间最长。此外,对‘钱’答‘铁’、对‘盗’答‘马’的联想也非常勉强。相反,露屋就非常自然,‘花盆’对‘松’、‘油纸’对‘藏’,‘犯罪’对‘杀人’。假如露屋是罪犯,他就必须尽力掩藏联想,而他却心平气和地在短时间内答出。”
“我看,不能这样解释。”小五郎若有所思地说。但笠森丝毫没有注意小五郎意味深长的表情,继续说道:“由此看来,露屋已无怀疑之处,但我还是不能确信斋藤是罪犯,虽然测验结果清楚无误。我都有些困惑了。”
“真有趣,”小五郎说道,“不过,你得知道,虽然心理测试是为代替拷问而设计的,但其结果仍然与拷问相同,陷无罪者为有罪,逸有罪者于法外。心理测验的真正效能,仅在于发现嫌疑者对某场所某事物是否有记性,如果把它用于其它场合就有些危险了。对你谈这个也许是班门弄斧,但我觉得十分重要,你说呢?”
“如果考虑坏的情况,也许是这样。当然这理论我也知道。”笠森有些神色不悦地说。 “但是,是否可以说,这种坏的情况已近在眼前呢?假定一个神经非常过敏的无犯罪事实的男人受到了犯罪的嫌疑,他在犯罪现场被抓获,并且非常了解犯罪事实,这时,面对心理测验,他能静下心来吗?他自然会兴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心理测验,必然会导致‘陷无罪者为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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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斋藤吧?我也模模糊糊有这种感觉,我刚才不是说过,我还有些困惑吗?”笠森脸色更加难看。
“从这次联想测验的结果看,我认为罪犯就是露屋,但还不能确切地断定。若能把他叫来,我一定查明真相给你看。”
面对笠森惊异地询问,小五郎详细叙述了自己的想法,这想法使笠森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一切就按照小五郎的计划进行。
笠森派人传露屋到他办公室来。等露屋到后,笠森对他说,已决定判斋藤有罪,还补充道:“当初怀疑你,真对不起。今天请你到这儿来,我想在致歉的同时,顺便好好谈一谈。”随后叫人为露屋沏茶。露屋听了,开心地坐下来开始闲谈,小五郎也进来插话。笠森介绍说,小五郎是他的熟人,还是死去的老太太的律师。三人从斋藤的传闻开始,山南海北地谈天说地,彻底安心的露屋更是高谈阔论。
“噢,我竟忘得一干二净,”小五郎仿佛刚记起似的快活地说:“你是不是知道那个杀人的房间里立着一个对折的贴金屏风?那上面被碰破了点皮,这有点小麻烦,因为屏风是放贷的抵押品,物主说是杀人时碰坏的,必须赔偿。而老太太的侄子是个吝啬鬼,不答应赔。既然你经常出入她家,那你是否记得这屏风以前有没有弄破?”露屋听到屏风时心中一惊,但听到后来什么事也没有,遂安下心来。
“我只到过那房间一次,那是在案发的两天前,即上个月的三号。”露屋笑嘻嘻地说, “但是,我还记得那个屏风,我看到的时候确实没有弄破。” “是吗?没有错吗?在那个小野小町的脸部,有一点点伤。”
“哦!对、对,我想起来了,”露屋装着像刚刚想起似的,“那上面画了六歌仙,我还记得有小野小町。那屏风色彩鲜艳,如果上面有伤,我不会看不见的。”
“那么,麻烦你了,能不能作证?屏风的物主是个不好应付的家伙。”“哎,可以可以,我随时听候您的方便。”露屋略觉得意,立即答应了小五郎的请求。
“谢谢。”小五郎愉快地说,“其实,一开始我就想,你肯定知道屏风的事,因为在昨天心理测验的记录中,对‘画’的提问您作出了‘屏风’这一特殊的回答。寄宿宿舍不会配置屏风,除斋藤以外,你似乎没有更亲密的朋友,所以我想,你大概是由于某个特别的理由才对屏风有特殊印象的吧?”
露屋吃了一惊,昨天为什么漏嘴说出屏风呢?这是不是危险了?没事,应该没事,要镇静!他逐渐安下心来,但丝毫未察觉自己犯了大错误。“诚然,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没有注意,您的观察相当尖锐啊。” 露屋平静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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