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及东晋诗文
中原战乱,北方士族纷纷南下,一般民众也潮涌而至。西晋覆灭后,公元三一七年,镇守建业(今江苏南京)的琅琊王司马睿称帝,这以后的晋王朝,史称东晋。
司马睿(元帝)建国,完全依赖北方南下的大士族和当地土著士族的支持,皇室的力量,远不能与西晋相比。门阀势力,更为强大,对于皇权的相对独立性,也更其明显。丞相王导曾向明帝历数司马懿父子“创业之始,诛夷名族”之事,用意即在于要求尊重士族的地位。自东晋迄陈,江南五朝的政权实际是由士族和皇室共享的。
永嘉时,玄学清谈十分盛行,南渡后,势力有增无减。士人为了在心理上逃避惨痛的现实,普遍将热情贯注于哲学领域,对文学产生了严重的影响。虽说,如果追本溯源,玄学影响文学,实起于正始,但阮籍他们(包括后来的郭璞)的作品,尽管哲理成分浓厚,却并不脱离文学的基本属性──形象性和抒情性。而东晋文学,却普遍使用抽象语言来谈论哲理,使文学成了玄学的牺牲,变得枯燥无味。对此,稍后的各种典籍有一致的批评。如《宋书·谢灵运传论》说:
有晋中兴,玄风独振。为学穷于柱下,博物止于七篇,驰骋文词,义殚乎此。自建武暨于义熙,历载将百,虽比响联词,波属云委,莫不寄言上德,托意玄珠,遒丽之词,无闻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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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时代那些专述老庄哲理的诗,被称为“玄言诗”,其最重要的代表,是孙绰和许询。试以孙绰的《答许询》为例: 仰观大造,俯览时物。机过患生,吉凶相拂。智以利昏,识由情屈。野有寒枯,朝有炎郁。失则震惊,得必充诎。 这种诗已经完全失去文学趣味,几乎不成其为诗了。然而,在东晋玄言诗中却又酝酿着一种新的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山水诗的萌芽。而且,陶渊明的田园诗,在某种意义上说来,也是山水诗的分支,与玄言诗同样有直接的关系。 玄学本是超世的哲学,它强调人不仅在社会中存在,而且每一个人即每一个精神主体,都是直接面对宇宙存在的。因此人生的根本意义,也不在于世俗的荣辱毁誉、得失成败,而在于精神的超越升华,对世界对生命的彻底把握。宇宙的本体是玄虚的“道”,四时运转、万物兴衰是“道”的外现。从这种观念中引导出人对自然的体悟、追求,以及人与自然统一和谐的观念。加以江南山水,佳丽可人,对于来自北方的士大夫富有新鲜的刺激,更引起他们对山水自然的兴趣。《世语新语》中记载了多则晋人沉湎于山水的故事,又载阮孚评郭璞诗句“林无静树,川无停流”说:“泓峥萧瑟,实不可言。
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所谓“神超形越”,正是玄学家所追求的精神境界,这种境界可以从对自然的体悟中获得。所以很多玄味厚重的诗,喜欢从体悟自然发端。前引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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绰《答许询》,开头“仰观大造,俯览时物”二句便有这样的意味。当然,这种诗句仍未免空洞无味。但是,如果寄意于具体的对象、加以铺展的描绘,情况就不同了。这同样可以用孙绰的诗《秋日》为例:
萧瑟仲秋月,飂戾风云高。山居感时变,远客兴长谣。 疏林积凉风,虚岫结凝霄。湛露洒庭林,密叶辞荣条。 抚菌悲先落,攀松羡后凋。垂纶在林野,交情远市朝。 澹然古怀心,濠上岂伊遥。
这首诗的写法以及所表现的哲理,与《答许询》颇有相似之处,不同在于有无抒情与形象──而这对于诗歌是至关重要的。从现存全部东晋诗歌来看,把体悟自然与阐述玄理结合起来的作品,仍有不少。而一旦发展到以景物为主,或主要通过景物来表现哲理,山水诗便出现了。所以说,从玄言诗到田园山水诗是一个内在的演化过程。据史载,东晋末的殷仲文、谢混,对改革玄言诗风起了先导的作用,但不仅他们二人,直到陶渊明、谢灵运,也并不排斥玄理。
由于玄风的影响,东晋散文除陶渊明外,别无名家。但王羲之的《兰亭序》,却可以说是一篇佳作。这篇文章记叙永和九年(353)作者与会稽一带名士四十余人同游山阴兰亭修禊事的经历,抒发对人生的感慨。开头一节,描绘兰亭周围山水风光,文字平易清隽,既无奥深之疾,亦无枯槁之病。既而从游览之乐,转言乐情易迁,人生终归于尽,再推而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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