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讲 韩非子 +《历山之农者侵畔》、《五蠹》

宋人有酤酒者(《韓非子·外儲說右上》)

【導讀】有一個宋國人釀的酒很醇美,銷售的措施也做得很好,但是他的酒卻賣不出去,原來是他家養了一條很兇惡的狗。作者通過這個寓言故事說明:國君即使很賢能,如果他周圍的大臣是惡狗那樣的人,也會閉目塞聽,最終會被這些大臣所控制。

宋人有酤酒者1,升概甚平2,遇客甚謹3,爲酒甚美4,縣幟甚高5,然而不售6。酒酸,怪其故7,問其所知閭長者楊倩8。倩曰:“汝狗猛耶9?”曰:“狗猛,則酒何故而不售?”曰:“人畏焉。或令孺子懷錢挈壺罋而往酤10,而狗迓而齕之11,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12。”

夫國亦有狗。有道之士懷其術而欲以明萬乘之主13,大臣爲猛狗迎而齕之,此人主之所以蔽脅14,而有道之士所以不用也15。故桓公問管仲16:“治國最奚患17?”對曰:“最患社鼠矣18。”公曰:“何患社鼠哉19?”對曰:“君亦見夫爲社者乎20?樹木而塗之21,鼠穿其間22,掘穴託其中23。燻之則恐焚木,灌之則恐塗阤24,此社鼠之所以不得也。今人君之左右25,出則爲勢重而收利於民26,入則比周而蔽惡於君27;內間主之情以告外28,外內爲重29,諸臣百吏以爲富30。吏不誅則亂法31,誅之則君不安32,據【腹】而有之33,此亦國之社鼠也。”

故人臣執柄而擅禁34,明爲已者必利35,而不爲已者必害36,此亦猛狗也。夫大臣爲猛狗而齕有道之士矣,左右又爲社鼠而間主之情,人主不覺37。如此,主焉得無壅38,國焉得無亡乎?

【註釋】

[1]酤(gū):買酒或賣酒 。這裏是賣酒的意思。

[2]升:量器。概:量糧食時用來刮平斗斛的木板。形聲字。《說文解字·木部》:“概,杚(guā)斗戽也,从木,既聲。”這句是說,用量器賣酒的份量具足公平。

[3]遇:逢。這裏是對待的意思。謹:謹慎,小心。這裏是恭謹的意思。

[4]爲:甲骨文作,金文作,从爪从象。羅振玉《增訂殷虛書契攷釋》:“古者役象以助勞。”據此,“爲”字爲會意字,本義是馴象。引申爲“做”“製造”等義。這裏是釀的意思。美:會意字。《說文·羊部》:“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給膳也。美與善同意。”本義是味道好,這裏用的即是本義。

[5]縣(xuán):“懸”的本字。會意字。《說文· 部》:“縣,繫也。 从系持。”林義光《文源》謂金文“(縣) 从木,从系,持 。”本義是懸掛,這裏用的是本義。幟:酒旗,酒幌子。

[6]售:形聲字。《說文解字·口部 新附》:“售,賣去手也。从口,雔省聲。”本義是賣出去,這裏用的是本義。 [7]怪:奇怪。其故:這種情況(酒賣不出去)的原因。

[8]所知:認識的。閭:形聲字,从門,呂聲。本義是里巷的大門,引申爲里巷、鄉里。這裏用的是引申義。長者:年長德高的人。

[9]猛:形聲字。《說文解字·犬部》:“猛,健犬也。 从犬,孟聲。”本義是狗猛健,這裏用的是本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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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或:有人。懷:搋著。挈(qiè):提著。罋(wèng):小酒壜。亦作“甕”“瓮”。 [11]迓(yà):迎上去。齕(hé):咬。《說文解字·齒部》:“齕,齧也。从齒,气聲。” [12]所以……:(是)……的原因。

[13]明:曉喻。萬乘(shèng)之主:指大國的君主。古代以兵車和軍隊的數量來衡量國家的大小。“乘”是兵車的單位,一乘包括一車四馬。

[14]蔽:蒙蔽。這裏是受蒙蔽的意思。脅:挾制。這裏是受挾制的意思。 [15]不用:不被任用。

[16]桓公:齊桓公,春秋時期齊國國君,公元前685-前643年在位,春秋五霸之一。管仲:字夷吾,齊桓公的相。 [17]最奚患:最擔心什麽。奚:何。患:擔心。

[18]社:會意字。用來祭祀土地神的樹木。《說文解字·示部》:“社,地主也。从示、土。……周禮,二十五家爲社,各樹其土所宜之木。”社鼠:藏身於社樹中的老鼠。

[19]爲什麽擔心社鼠呢? [20]爲社:栽種社樹。 [21]樹:栽種。塗:用泥塗抹。

[22]穿:會意字。挖(洞)。《說文解字·穴部》:“穿,通也。从牙在穴中。” [23]託:寄存,存身。《說文解字·言部》:“託:寄也。从言,乇聲。”

[24]阤(tuó):形聲字。崩落,脫落。《說文解字·阜部》:“阤,小崩也。 从阜,也聲。”塗阤:塗抹的泥脫落。 [25]左右:指親近之人。

[26]出:指在朝廷之外,與下文的“入(在朝廷之內)”相對。爲勢重:倚仗權勢的重要。 收利於民:从百姓那裏搜刮好處。

[27]比周:同義詞連用,相互勾結。蔽惡於君:對國君掩蓋(自己的)惡行。蔽:掩蓋。

[28]間:會意字。《說文解字·門部》:“閒,隙也。从門,从月。“間”从“日””,與从“月”同。本義是縫隙,空隙。引申爲覰空,窺探。這裏即是“窺探”的意思。情:實際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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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內外爲重:內外勾結,相互倚重。

[30]這句是說:諸臣百官依靠他們(君之左右)使自己獲得好處。

[31]誅:形聲字。《說文解字·言部》:“誅,討也。从言,朱聲。”本義是聲討,譴責,引申爲懲罰。這裏是“懲罰”的意思。 [32]君不安:意思是國君也會受到不利的影響,即上文“燻之則恐焚木,灌之則恐塗阤”之意。

[33]腹:各種版本無,據陳奇猷《韓非子集釋》補。據腹而有之:意思是占據了國君的腹心地位,使他們的權勢不可動搖。

[34]柄:權柄。擅:專攬,獨占。禁:禁令,法令。 [35]明:公開地。利:指獲利。 [36]害:指受到侵害。

[37]覺:形聲字。《說文解字·見部》:“覺,寤也。从見,學省聲。一曰發也。”本義是睡醒,引申爲發覺,察覺。這裏用的是引申義。

[38]壅:蔽塞。《廣雅疏證·釋詁一》:“壅,隔也。”字从土,雍聲,本義是“堵塞”“阻隔”,引申爲“閉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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