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叙事诗的诗性叙事
叙事诗被韵律主宰,不可能完全跳出韵律的限制,否则就不成为诗。清代叙事诗按照节律组成的匀称和谐、音调铿锵的篇章,叙述节奏和语流富有动态美。内部叙事结构被节律有规律地切分,外部叙事结构浑然天成,一篇如一句。日尔蒙斯基谈到诗歌的节律时说:“一首诗的结构的最原始的要素,我们认为是韵律和句法。”诗歌的结构“决定于它按韵律切分为诗节时所进行的句法。”[1]这种观点同样适用于清代叙事诗研究。在叙事诗中的韵律之美中蕴含着故事的脉络与进展、人物的言行与命运。 一、叙事与韵律的有机结合
清代叙事诗的叙事能指范围在阅读接受过程中被无限放大,叙事诗是叙事与韵律的有机结合。这需要读者根据自身的个体素养,结合个人经验获得最大限度的审美感知。例如王衍梅的《醮坛行》以简练的文字描述和尚设坛打醮的场面:
须臾坛上烛尽灭,若有鬼伯森指麾。灵官攫人捋其髭,曰赤?怒下上驰。长者合十作手势,声如鹁鸪颈缩龟。旁有侍者暗进卮,濯齿一洒花雨披。大众唇吻连尻?,间以妙竹弹轻丝。抗者云?王母奏,坠者羯鼓明皇捶,?者琵琶乌孙主,噍者?栗花门夷。(《清诗铎》卷二十六)[2]
这首诗采用以实写虚的方法,着重条陈描述打醮时云?的高亢(云林之?,古乐器名)、羯鼓的堕泪、琵琶的喘息、?栗的凄
切等各种音乐。叙述者所传递的信息在语境的渲染下,使得接受者的视听空间被不断充实、膨胀。有限的文字符号表述的是无限的信息。刘勰的《文心雕龙?练字》[3]中就提到可以按照字形的肥瘠繁简来交错成文。在叙事文本中,汉语叙事诗可以用单纯齐一、对称均衡、音律和谐的文字符号讲述故事,只有汉语叙事诗能够充分体现汉字叙事的赏心、悦目、娱耳。清代诗人多学习白居易,借琵琶之音记事抒怀,作者善于将无形的听觉效果转换为视觉画面来增加叙事性:
初拨?弦秋雨滴,刀剑相摩毂相击。惊沙拂面鼓沉沉,“砉”然一声飞霹雳。(吴伟业《琵琶行》,《吴梅村全集》卷三)[4] 改调高弹飒风雨,攒点忽似更虾蟆。手?口歌声若一,丝肉纷飘如飞花。(屈大均《琵琶行》,《翁山诗外》卷四)[5] 有时顿挫成呜咽,振响一飞弦欲绝。绣幕惊翻燕子衣,雕栏催舞桃花雪。(张云?《三弦行》,《简松草堂诗集》卷四)[6] 忽而响震武安瓦,忽而私语红窗下。忽而玉峡流泉泻,忽而银屏细沙洒。(孙原湘《皋桥琵琶行》,《天真阁集》卷二十二)[7]
初拨小弦水幽咽,再拨大弦崩崖裂。须臾大小嘈切鸣,铁骑嘶吼阴山雪。(张际亮《琵琶行》,《思伯子堂诗集》卷四)[8] 这些通感描述给读者带来的不仅是声音的享受,而是听觉、视觉、触觉构成的综合享受。 二、节律叙事的嬗变
清代叙事诗的经营首先表现为声律层面,诗人用节律的语言对生活中的信息进行编码。这种节律叙事是在中国古体诗的话语体系下生成的特有的叙事方式。与其他叙事方式不同的是,叙事诗的作者更注意叙述的形式。清代叙事诗的虽然为长篇歌行,但是在语言形式上往往按照律诗的节律组织语言。譬如,吴伟业的《圆圆曲》,开头16句都合律,四句一换韵,平仄互转,就像由两首平声韵七绝和两首仄声韵七绝交错穿插而成,和“顶针”的修辞法结合,回环往复,每一转韵处,必是情节变换的地方,通过转韵,给读者一种明显的心理提示。再如,董沛的《观剧行》(《六一山房诗集》卷十)[9],全诗19联、38个韵脚,全部押“十二侯”韵。一韵到底的话语形式使得本诗流畅宛转,琅琅上口,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体诗特有的声律之美。与此同时,清代叙事诗的节律性,也增加了读者在审美接受中的能动作用。 除了押韵之外,叙事诗还能够以对偶句叙事。汉字是一字一音、形态稳定的独体文字,有时即使是一个字也可以发挥叙事功能。无论是字、词、句,还是更大的叙事单位,都可以在上下句之间形成对偶,给人以“复调”的意味。叙事诗的偶语叙事可以增加联想、便于记忆,尤其是可以增进音韵美,汉语抑扬顿挫的声律之美正是通过这些对立从语词相辅相生。
叙事诗的语词多为双音节和四音节,为叙事文本的音韵和谐提供了前提。它吸引叙述者情不自禁地创造出句内与句间的排偶。汉字本身是单音独体的,但是一些字结合成板块状态的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