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浅析《红楼梦》中妙玉的悲剧命运
莒县二中语文组 吕兆峰
“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一曲《世难容》,展示了妙玉的一生和命运,也道尽了作者抱着悲愤心情而重彩描绘的
一个最重要最奇特的女性的构思。
在《红楼梦》的“金陵十二钗”中,有一个披着面纱的神秘女子,她就是妙玉。妙玉与林黛玉不同,二人虽都是痛失双亲,才华馥仙,孤高自许,目下无尘,但她却是身陷佛门,带着无数的枷锁和羁绊。同时,妙玉也与贾惜春不同,惜春是身在凡尘,心向佛门,而妙玉是身在佛门,心向凡尘。那么,妙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我们究竟该如何来看待她呢?这个人物身上又蕴含了怎样的内在意义呢?
《红楼梦》中直接描写妙玉的内容并不多,但妙玉这个人物像“谜”一样吸引读者。书中专论妙玉的那支《世难容》的曲子: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僻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脓,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暇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作者以“世难容”三字来评述这只曲子,这三字不仅概括了妙玉多方面的复杂性格,也道出了她曲折独特的一生。妙玉那“世难容”的思想性格和她那“世不容”的生活道路,蕴藏着发人深思的思想内容,熔铸着耐人寻味的社会意义。 《红楼梦》是一部反映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它的锋芒所向,遍及整个中国封建社会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当然也涉及到上层建筑之一的宗教。书中描绘了大量的宗教仪式,道观寺院,僧尼道士,妙玉就是其中的一个。妙玉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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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于幽尼与闺女之间的尴尬的人物,在她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作者对封建宗教的虚伪本质进行了深刻的揭露与批判,同时,我们也体会出了妙玉这个介于“槛内”与“槛外”的尴尬之人的痛苦和无奈。
妙玉不是闺阁小姐,而是一个身披袈裟,手持念珠的佛教弟子。书中林之孝家的这样向王夫人介绍妙玉:“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妙玉与黛玉有相似之处,二人都自幼失怙,寄人篱下,才貌双全,傲世孤高,目下无尘。不同的地方妙玉有栊翠庵作为屏障,没有直接投身到与封建政治与礼教的抗争中去,而黛玉却直接卷入了这场生死搏斗之中。但不管有没有直接参与,二人却都以悲剧结束一生。
妙玉的出家并非出于自愿。她不似宝玉、惜春的看破红尘而遁入空门,而是因为自幼多病,找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的情况下被迫入了佛门。“自幼走向佛门是精神解脱,被动走向佛门是精神禁锢,妙玉是后者而非前者。”所以,她有许多的不甘和挣扎。“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劫难磨炼的超脱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由此可见,妙玉以后的身心无法合而为一,无法一心向佛是有根可究,有源可寻的。她是在一种被逼迫的环境中长大,是在少不更事的情况下向佛的,我们常说:“兴趣是成功的一半”、“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妙玉才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要一心打破佛家的清规戒律,渴望自由、亲情与爱情。
其实,我们只要细读《红楼梦》就会发现妙玉与佛教是格格不入的。她喜欢读庄子,自称“畸零之人”,精奕道,谙音律,举凡花卉盆景,古玩茶饮,无一不是高水平,而这些与佛家的“四大皆空”是不相容的。佛家讲“六根清净”摒绝世俗的一切欲望。而妙玉跟“六根清净”相去甚远,她对茶品、茶水、茶具有着那样的讲究,这与孔夫子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本质上是一致的。佛家是讲“世法平等”的,但妙玉却将吃茶之人分为四等。《般若经》上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妙玉却不是这样,她人虽在栊翠庵,心却已飞向了庵外的红尘世界。这些姑且不论,单是妙玉作为一个佛门弟子,也与《红楼梦》中的其它僧道佛尼有所不同。她不似“癞头和尚”、“跛脚道人”的“渺渺”、“茫茫”,也不似马道婆,张道士的虚伪、奸诈。她美丽、聪慧,“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她孤僻、高傲,“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她渴望爱情、友情和亲情。人生而为人,与动物最大的不同即人是有感情的,感情的欲望总是使人恋恋不舍,完全放弃一切遁入空门,就必然充满灵与肉的痛苦挣扎。妙玉本是读书仕宦之家的闺阁小姐,理应生活在“红粉朱楼”之中,却被迫在这古殿青灯旁,伴着木鱼经卷了此一生,她是多么不甘心,她必须去抗争、去奋斗。所以他所做的:一是冷眼看世界,傲视人间,藉以维护自己做人的尊严;二是为爱的痴心寻找归宿,藉以实现自己作人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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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自称是“槛内人”,实际上她并未能迈出尘世的门槛儿。她出身读书仕宦之家,这使她具有一种雅洁之气。从禀性上看,她又是一个极其高洁的女尼,喝茶的方式就是很好的证明:妙玉沏茶用的水是梅花上收的雪融化的;刘姥姥用她的杯子尝了口茶,她就嫌脏弃掷;到惜春处闲坐,她也带着自己的茶具。 贾府里与妙玉性情相投的有四人:一个是邢岫烟,一个是惜春,一个是黛玉,一个是宝玉。但是这四人也并非全是与妙玉相契无间。邢岫烟幼时曾妙玉识字,妙玉与岫烟交往,多半是出于师生之谊,未必真心推重岫烟。惜春虽与妙玉有共同的语言,但惜春身上多的是烟火气,少的是灵气。妙玉与她在一起谈经论佛可以,但要进行心灵交流,妙玉恐怕还认为惜春差一截。黛玉本是一个高洁孤僻之人,可妙玉的高洁与孤僻又胜黛玉三分,以致黛玉也有了远妙玉之意;如果说宝玉对黛玉还有一种俗情的话,那么他对妙玉有都不敢有这种感情,此情即使偶一闪念,他也会视为罪过,他对妙玉有的只是一种敬重之情。这样看来,宝玉对妙玉的疏远,也是情理之中的了。正值青春芳龄的妙玉,在需要朋友的年龄周围却没有一个朋友,她独守静庵,心中孤苦可知。
“妙玉是一个既亲和社会又远离社会的人”。她把自己的一缕情丝,束缚于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梦幻之中。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中,妙玉对宝玉的感情有所表现,那是种朦胧感情、是种潜意识的爱。“那妙玉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他出去,宝玉悄悄的随后跟了来??又见妙玉另拿了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斟了一杯,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杏犀乔’。妙玉斟了一乔与黛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这一回把妙玉对宝玉的朦胧感情刻画了出来,一个有点洁癖的人“仍将前番自己常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可见在心里对这个人是不一样的,最少和对黛玉、宝钗是不一样的。宝玉是未出家之人,又刚吃过酒肉,难道妙玉就不嫌他“肉食腥脓”吗?在之前刘姥姥用过的杯子她都嫌脏,宝玉说要把茶杯送给刘姥姥时,妙玉说“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而宝玉却能用妙玉“常日”用的茶具饮茶,并且是“仍”,可见并非第一次,这就说明妙玉对宝玉有着不同于一般的感情。给黛玉、宝钗的爮斝杯与杏犀乔是稀奇宝贵,但这也更衬托出妙玉将绿玉斗斟茶给宝玉的更加稀奇宝贵,宝玉却未察觉出妙玉的此番苦心。他说:“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听了此言,既刺痛了她,又提醒了她。因此她说:“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了”。随后又用了一个障眼法来转移钗、黛的注意力。用一只九曲十杯一百二十蟠虬整雕竹根的大盏来代替绿玉斗,又发了一通“饮牛饮驴论”,同时说:“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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