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阅读】论韩柳之前的“古文”沿革

【课外阅读】论韩柳之前的“古文”沿革

包世臣在《雩都宋月台古文钞序》中说:“唐以前无‘古文’之名。”的确如此。但从文学发展的实际来看,应该说,“古文”创作不始于韩、柳,“古文”论亦不始于韩、柳。

一、汉魏时期的“古文”沿袭

从曹丕建魏开始,历两晋至南朝,实行了所谓的“九品中正制”,出现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这些士族,不仅在政治上、经济上享有许多特权,而且垄断了文化。文学成了为他们享乐生活服务的工具,加速了文学贵族化的进程。这一时期的最高统治者大都庸碌无能,在政治上无所建树,但很多人对文学十分爱好,有的已无愧于作家称号。他们招纳文士,歌舞宴饮,舞文弄墨,附庸风雅。由于他们的提倡和奖励,一时间造成了极浓的文学气氛。由于文学理论的不断发展,文学的某些特性和规律逐渐被认识,人们的文学概念也日渐明晰。随着人们对作品文学性的自觉追求,有韵之文越来越受到文人们的重视。齐武帝永明年间,沈约、王融、谢眺、周颙等人发现了“四声”,创立了声律说,并将“四声八病”的理论自觉运用于散文创作。再加上《昭明文选》、《玉台新咏》这些注重艺术性、影响又极大的文学选本的问世,更推动了文学的形式主义化,宫体诗、骈体文占据了文坛的主导地位,形成了浮艳轻靡的文风。刘勰所谓“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文心雕龙·明诗》)“遗理存异,寻虚逐微,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惟是风云之状。”(李諤《上隋高帝革文华书》)这种有着浓厚形式主义和唯美主义色彩的骈体文,竟然取代了先秦两汉的散文而成为文坛的正宗。

骈体文反映了人们对作品文学性的自觉追求,反映了人们对于美的自觉的追求,丰富和发展了文学的艺术表现手法,这不能不说是文学的进步,其中的优秀作品也不愧为艺术珍品,在文学发展史上有其不可取代的地位和作用。但其浮靡绮艳的文风,僵死的形式,严重的唯美主义倾向,已经成为人们自由表现生活和思想感情的桎梏,其末流作家及作品,表现出了文艺的堕落,使文学偏离了正确的方向,对文学的发展产生了恶劣的影响。

齐梁时期,骈文鼎盛,散文中衰。骈体文的畸形繁荣,引起了文学界有识之士的不安和反感,所以也就在骈体文鼎盛的齐梁时期,有人开始起来批评骈体文。刘勰反对骈体文的浮华空疏,他的文学理论巨著《文心雕龙》的开头三篇就是《原道》、《征圣》、《宗经》,他提出了“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原道》)认为作文的根本目的在于明儒家之道,作者应向圣人学道,也应学圣人如何“垂文”,把“明道”和“垂文”联系起来,强调写文章必有充实的内容,并尖锐地批评了骈体文“繁华损枝,膏腴害骨”的弊病。刘勰对骈体文的批评,拉开了反对骈体文的帷幕,一场提倡古文、反对骈体文的重大文学斗争开始了。

梁朝时的裴子野,在他的《雕虫论》中明确地批评骈体文,强调文学的社会功能。《梁书·斐子野传》说:“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丽靡之词;其制作多法古,与今文异体。”说明他已经开始了古文创作的新尝试。西魏末年,已掌朝廷大权的宇文泰,不满于骈体文的“竞为浮华”,命大行台度支尚书苏绰仿《尚书》作《大诰》,虽佶屈聱牙,不可卒读,但其反对骈体文的用心是明显的。《周书·柳庆传》载,苏绰曾对柳庆说:“近代以来,文章华靡,逮于江左,弥复轻薄。洛阳后进,祖述不已。相公柄民轨物,君职典文房,宜制此表,以革前弊。”苏绰这种革除文弊的精神是可嘉的,只不过有点食古不化,他作了一次失败的尝试。不过,从裴子野和苏绰的言行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古、今文体之争已经擂鼓开场。

北齐时的颜之推,也非常不满意骈体文。他在《颜氏家训·文章篇》中说:“夫文章者,原于五经。”写文章应该“以理致为心胸,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反对“趋末弃本”、“辞胜而埋伏”的骈体文,他提出了一个改变文风的折衷方案:“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今之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他这个“重本而不弃末,法古而不违时”的主张,虽有不够坚决、彻底之嫌,但凭心而论,具有相当大的进步性,可惜他的主张未能付诸实践。

萧子显在《南齐书·文学传论》中写道:“今之文章,作者虽众,总而为论,略有三体:一则启心闲绎,托辞华旷,虽存巧绮,终致迂回。而踈慢阐缓,膏盲之病,典正可采,酷不入情。此体之源,出灵运而成也;次则缉事比类,非对不发,博物可嘉,职成拘制。或全借古语,用申今情,崎岖牵引,直为偶说,唯睹事例,顿失精采;次则发唱惊挺,操调险急,雕藻淫艳,倾炫心 。亦犹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郑卫。斯鲍昭之遗烈也。”对当时骈文的弊病进行了全面的揭示和批评,并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尽管如此,然终南北朝之世,既未能改变浮靡的文风,更未能革除骈体。

二、隋、初唐时期的“古文”革新

隋文帝建国,“每念斫雕为朴,发号施令,咸去浮华。”(《隋书·文学传论》)后又于开皇四年,“普诏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实录。”深受文帝信任的李諤,有感于文风之轻薄,上书朝廷请革文华;隋朝的大儒王通,以儒家道统自命,师徒互相标榜,拟以孔、颜。他在《中说·王道篇》中说:“言政而不及化,是天下无礼也;言声而不及雅,是天下无乐也;言文而不及理,是天下无文也。”在《天地篇》中,他又强调文章要“贯乎道”,“济乎义”,强调文章要“上明三纲,下达五常”,“征存亡,辩得失。”一意拟古,重道轻文,是其文论的核心。而他又从这一基点出发来论文、论人,点名痛骂了南朝的主要文人:“谢灵运,小人哉!其文傲,君子则谨;沈休文,小人哉!其文治,君子则典;鲍照、江淹,古之狷者也,其文急以怨,吴筠、孔珪,古之狂者也,其文怪以怒;谢庄、王融,古之纤人也,其文碎;徐陵、庚信,古之夸人也,其文诞。或问孝绰兄弟,子曰:鄙人也,其文淫。或问湘东王兄弟,子曰:贪人也,其文虚,皆古之不利人也。”(《中说·事君篇》)他对六朝文人的责骂过于偏颇,他对文学本身的特色并无认识,他自己的著作也不伦不类,颇有食古不化的味道,但是他的文要贯道的理论,却对唐代一些古文家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终隋一代,骈文仍居文坛主宰地位,但古文派明道、宗圣、尊经的观念逐渐明确,对骈体文的形式主义文风的批评也日趋尖锐。

唐朝建国之初,有一批史学家对文学理论发表了重要的意见。魏征在《隋书·文学传序》中说:“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简文、湘东启其淫放;徐陵、庚信,分道扬镳。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采。词尚轻险,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听,盖亦亡国之音乎?”他严厉指责了南朝骈体文的弊病。刘知几在他的史学名著《史通》中,对文学也发表了很重要的意见,如《言语》、《浮词》、《叙事》、《模拟》、《杂说》等篇,都从不同的角度批评了骈体文的华而不实。在文学语言方面,他指出骈体文以古语代今词,使书面语言越来越远离口头语言。他主张文章语言应求近、求真,使书面语言接近口语,能自如地表达作家的思想,逼真地反映社会生活。尽管他的意见有忽略文采的倾向,有划不清文学作品与史学著作界限的缺陷,但他主张改革文体的历史功绩还是应该充分肯定的。

联系客服:779662525#qq.com(#替换为@) 苏ICP备20003344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