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围城》中幽默与讽刺的语言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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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理描写凸显幽默讽刺风格

为了揭示人物内心的感触、意识和思想,来对人物进行语言描写和表情描写,这种创作方式叫做心理描写。钱先生运用了大量的心理描写来分析人物的性格特征,对人物的心理进行了细腻的观察和分析,探索人物的内心世界,嘲笑人物虚伪的言行举止,讽刺人物内心的丑陋。例如:

“方鸿渐想这事严重了。生平最恨小城市的摩登姑娘,??也照式在衣袖和裤子上做了。”[1]此处是方老太太要给方鸿渐看许家二小姐的相片时方鸿渐的一段心理活动。因为方鸿渐刚留洋回来,在乡里小有名气,所以大家都要给他做媒。钱先生用寥寥数笔,在描写方鸿渐的心理时又给读者描绘出了没见过世面、愚昧无知、崇洋媚外的小城摩登姑娘的可笑形象,还有最早仿制西装的中国裁缝的愚昧无知、崇洋媚外的形象。小城姑娘一味追求时髦,自己感觉良好,却叫人看来是又土又洋的傻瓜;仿制西装的裁缝以为自己模仿得惟妙惟肖,却叫人看来很可笑。钱先生用这样的心理描写把这两个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方鸿渐盘算一下,想爱尔兰人无疑在捣鬼,自己买张假文凭回去哄人??也是孝子贤婿应有的承欢养志。[2]钱先生直接对人物进行了细致的心理描写,透视到人的内心世界,借助对人物心理活动的刻画来表现人物内心的矛盾心理。这一段话是方鸿渐在给自己找借口,钱先生用贴切的语言来呈现方鸿渐既想买个假文凭返乡哄骗翁丈,又不想做这种弄虚作假的勾当的矛盾心理。看似说什么都有道理,也正因为这种矛盾的心理,他必须先说服自己,所以打了许多比方来寻找心里安慰。钱先生在这里举了好多例子,从古到今,国内国外,可以看出钱先生的博学多才,用这些例子来表现方鸿渐的这种矛盾心理。这里不光讽刺了当时的留学生,他们不学无术,还想方设法的弄到一张留学文凭。同时也折射出了当时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的黑暗,生活中处处弄虚作假,尖锐的讽刺了人性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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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围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5页、10页。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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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无锡方言加深幽默讽刺氛围

《围城》作品所描绘的是无锡的风土人情。因为钱钟书先生是无锡人,所以在他的小说中出现了许多无锡元素,最突出的是他运用了许多无锡方言,这是小说语言的另一特点。无锡方言特征鲜明,妙趣横生,如《围城》中出现的“骨朵”[1]、“撩拨”[2]、“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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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劲”[4]、“辣手”[3]、“利市”[6]、 “道地”[7]、 “作家”[8]??这些都是无锡

寻常百姓家中常用的白话,但钱先生在小说中运用得当,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独特的地域文化氛围,给小说增色不少,同时我们也能感到钱先生内心的家乡情结。

在无锡方言中,一般有动物“亮相”,就顿时活灵活现,生动、诙谐,富有表现力。虽然很通俗,但恰到好处。例如:

阿福 “不向尿缸里照照自己的脸!想吊膀子揩油——”李先生再有涵养工夫也忍不住了,冲出房道:“猪锣!你骂谁?”阿福道:“骂你这猪锣.”李先生道:“猪锣骂我。”阿福道: “我骂猪锣。”[9] 是阿福和李梅亭的对骂,钱钟书先生称这是一种“鸡生蛋”“蛋生鸡”的句法练习,通俗而生动,让我们读来觉得诙谐有趣。无锡方言“猪锣”这两个字在小说中是用作骂人的,把人骂作“猪”,是李梅亭和阿福的对骂。但无锡话中的“小猪锣锣”是对胖娃娃的爱称,指孩子和小猪一样胖乎乎的,很可爱。“猪锣”、“ 小猪锣锣”这两个词虽然都是猪的意思,只是大小之分,但用无锡方言来理解的话差别就比较大了,一个是贬义的,一个是褒义的。惠山大阿福在无锡惠山泥人中是最为人所熟知、最受欢迎的。无锡百姓只要一见到谁家的小孩子长得活泼可爱,身体健壮,大家就会脱口而出:“活像一个惠山大阿福”。所以好多孩子只要长得健壮的,父母又祈求孩子健康成长,福气满满,就会给孩子取小名“阿福”。这里钱先生把小说人物名字叫做“阿福”,给小说又增添了一丝无锡的气息。虽然是阿福先挑衅骂了李梅亭,但李梅亭也不甘示弱,直接骂阿福是“猪猡”,在他们俩互骂中,我们可以看到李梅亭虽然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行为也有点下作。因为在整部小说中,钱先生用诙谐的语言把李梅亭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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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朵:撅嘴,带有生气、撒娇或词穷耍赖等意味。 撩拨:招惹。 [3]

掱手:扒手。 [4]

标劲:形容傲慢、瞧不起人的样子。 [5]

辣手:毒辣或利害的手段。 [6]

利市:吉利。 [7]

道地:待人处事合情理。 [8]

作家:节俭。 [9]

钱钟书《围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64-165页。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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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成了一个吝啬小气,自私自利,空虚浅薄的人。

“脚夫只摇头说,今天行李多,这狼犺家伙搁不下,明天准到,反正结行李票的,不会误事。”[1] “狼犺”形容蠢大笨重的东西,其实在无锡话中还有一种说法叫“大木烟罐头”,都是指东西笨重或是人比较木讷。在普通话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词,小说中的人物具有当地的特色,所以钱先生用方言来表达更生动诙谐,描写人物形象更具地域色彩。

在无锡日常方言中,有许多口头用语,如果不是无锡人根本听不懂。但钱先生却是脱口而出,在小说中只要稍加留意,简直俯拾即是,例如:“个末那亨呢” “罅缝”“标劲”等。

“李梅亭忙把长沙紧急的消息告诉寡妇,??吓得那女人不绝地娇声说:‘啊呀!李先生,个末那亨呢!’” [2]“个末”是“那么”的意思,“那亨”是“怎么,怎么样”的意思,是寡妇问李先生:那怎么办呢。这也是很具有特色的方言引用。

“方鸿渐失神落魄,一天看十几种报纸,听十几次无线电报告,疲乏垂绝的希望披沙拣金似的要在消息罅缝里找个息身处。”[3] “罅缝”指狭小的空隙。这个无锡方言词,更能生动形象地体现出方鸿渐当时失神落魄的状态。

“鸿渐有点儿战前读书人的标劲,记得那姓张的在美国人洋行里做买办,不愿跟这种俗物往来,但转念一想,自己从出洋到现在,还不是用的市侩的钱?”[4]“标劲”形容傲慢、瞧不起人的样子。因为方鸿渐心地不坏但却又迂腐执拗,秉性正直但却软弱无能,不谙世事但抱有一种玩世不恭的的态度,所以只能说他“有点儿战前读书人的标劲”。虽然他也不想和张吉民这样的人来往,但处在当时那种环境中,他还是傲不起来,这更体现了方鸿渐的懦弱无能。

[1][2] [3][4]

钱钟书:《围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45页、166页、38页、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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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语

从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发表以来,我国现代文学的发展经历了一个长达三十年的以鲁迅先生为代表的传统文学样式建立,到上海的“新感觉派”小说的探索,再到以钱钟书创作出来《围城》这部对幽默与讽刺的语言艺术的时期。

30年代还有许多创作讽刺文学的作家,比如张天翼、沙汀等。虽然,同为讽刺类文学作品的代表,但钱钟书先生却与这两位明显带有左翼文学特色的作家不同,钱钟书先生的讽刺艺术作品并不像他们那样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基于党派立场,而是从展示人性的不足与丑恶着笔,已经明显超越了意识形态的束缚。在《围城》中,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人人都有问题,只是差异在程度不同而已。主人公方鸿渐较之于高校长、李梅亭一类人来说,虽然他有他的弱点,是一个顽固的知识分子,在国难当头,却以自我为中心,但不是反面人物,是作者主要讽刺的对象。这种人物形象在文学层面用幽默与讽刺的语言艺术把握立场,而不受意识形态的束缚,钱钟书的作品是特有的。

总而言之,钱先生在《围城》中用了语言描写、修辞手法、心理描写以及无锡方言写等来恰当地表达自己的意图、情感、世界观,各种修辞穿插其中,形成了他独特的语言艺术,也让我们不得不感叹钱钟书先生知识的渊博、语言的幽默。他独特的审美趣味和创作个性,使小说让人在掩卷大笑之余,还能感受到人情世态的荒凉丑陋,从而反省自己的灵魂。因此,《围城》无论从思想内涵, 还是语言艺术上都是一部传世的不朽之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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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田蕙兰、马光裕、陈珂玉:《钱钟书杨绛研究资料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2]钱钟书:《钱钟书文集》,广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3]张德明:《语言修辞学》,东北大学出版社,1990年。 [4]王希杰:《修辞学新论》,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 [5]田建明:《钱钟书作品妙喻百例》,河北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 [6]陈子谦:《论钱钟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7]爱默:《钱钟书传稿》,百花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8]胡范铸:《钱钟书学术思想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 [9]李洪岩:《钱钟书与近代学人》,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10]张敏杰:《<围城>的语言艺术》,硕士学位论文,兰州大学,2007年。

[11]于丽萍、张旭燕:《浅谈小说<围城>的语言特色》,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第6期,35-37。 [12]张志军:《浅论<围城>的语言特色》,黑龙江财专学报,1991年,第4期,99-101。 [13]陈娟:《妙喻连珠串<围城>》,安徽警官职业学院学报,2008年,第7卷,94-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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