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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弼的悖论认知
作者:贺学耘 唐少君 来源:《读书》2018年第10期
重读楼宇烈先生的《王弼集校释》,颇有感悟。应该说,这部《王弼集校释》是迄今为止学界公认最好的注本,既通俗明了又提纲挈领。王弼的《周易注》在東晋时期被列入官学,他的《老子注》后来被收入十三经注本中,而其《论语释疑》大都侠失,只有零星片语保存了下来。
曹魏年间,名教已不再维系人心,一些清醒的思想家开始在名教之外寻求思维出路,王弼选择了《周易》《老子》和《论语》这三部代表性的经典作注来发挥自己的思想,其意义是深远的。王弼是魏晋玄学重要的思想家,他以老注易,以玄注老,提出了“本末”“有无”“体用”“一多”“众寡”“动静”等一系列哲学范畴,将老子的宇宙生成论上升到宇宙本体论,从玄学思辨的高度来透视社会、思考现实,其哲学思维和认知模式值得今人研究。
老子在其五千言的开篇提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王弼的解释是:“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一章注)
这里的“指事造形”,在许慎的《说文解宇·论六书》的解释是:“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周易·系辞上》曰:“造形”乃指“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显然,可识可见、有形有象的具体东西并不是我们所说的“道”和“名”,因为真正的“道”和“名”是不可识、不可见的。按王弼的话来说,那就是“不可道,不可名也”。在他看来,“道”的玄理似乎永远无法言说,虽“道”无可说,又不能回避不说。王弼认为:
吾所以字之曰道者,取其可言之称最大也……故曰:“强为之 名曰大。”(二十五章注)
乍看起来,不可言说又是不可不说了。而真正“字之曰道”,也只能是“可言之称最大”,“强为之名日大”了。这似乎成了一个颇为“模糊”的概念,给人的感觉几乎是陷入了一个矛盾的表述之中。这里透出,王弼的解老已经涉及人类认知境界的深层思维了。
人类思维过程是从具象到抽象,从图形到语言,从朦胧的思维形式到感知事物的能力慢慢发展起来的。语言的出现,产生了文字,人类文明才逐渐脱离原始阶段。文字的进化,最初是图形,不能脱离具象,但这种用图形和具象来表达感情的形式其表现力带有很大的局限性。到后来,离开了图形阶段,走向文字世界,人类的语言能力开始发展。一旦文字表现力很强,语言再现能力深刻,逻辑思维就开始独立了。列维·斯特劳斯说:“一种逻辑,其词项是由心理过程遗留下来的零零散散的观念所组成。”(《野性的思维》,商务印书馆,49页)语言思维的发展仍是保留了其先前的痕迹。这就是王弼说的“可道之道,可名之名”,皆是“指事造形”。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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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指事造形”,那就是“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人类在其认识事物,特别是思维发展的过程中,逐步地由象形、表音,走向会意,这样不断地向思维纵深发展。
这种发展逐渐分为两种,即精确思维和模糊思维:所谓精确思维是指主体思维在反映思维对象时,对事物做出定性的、精准的判断,也就是说,对事物的规定性有了明确的表述和定性的分析。而模糊思维是通过使用模糊概念、模糊判断和模糊推理等认知方式来进行的。它的内涵没有明确的界定,给人以很大的“模糊”感,包括解释空间和思维空间,重在直觉地或直观地把握客观对象。这种“模糊”的思维形式,在王弼的玄学体系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王弼一方面认为,道“故冲之而用之有复不盈”(四章注);一方面又认为“名之不能当,称之不能既”(《老子指略》)。前者指“道”是存在的,万物皆以为用;后者显然是指“道”无影无踪,不可明之,也不可称谓。王弼说:
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及其有形 之时,则长之,育之,亭之,毒之,为其母也。(一章注)
这里是说,“无”贯穿在万物之中,就在我们身边。它在“来形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