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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捷词中的梅花意象
作者:胡洁娜 杨玲
来源:《文教资料》2018年第30期
摘 要: 蒋捷词以梅花托物言志,或以梅花自喻表达平淡自然、高雅幽远、独善其身的人生追求,或以梅花抒怀表达黍离之悲、家国之痛与故国之思,或将梅花那刚劲的虬枝挣破严寒报春的形象视作春之使者,这都体现了词人蒋捷刚直不阿的人格风骨与坚贞不屈的民族气节。 关键词: 梅花 人格风骨 民族气节
蒋捷《竹山词》中的咏物词多为咏花之作。统观其咏花词,足可窥见词人尤爱莲花与梅花,因为“莲出淤泥而不染,其品最清;梅花凌冰雪而开放,其格最劲”[1]。梅作为文学形象被载入文册,始于《诗经》的春思求爱诗《摽有梅》;隋唐时代,文人之笔大多集中于对梅花独特姿态及习性的描写,人们咏梅,单纯直白,并没有过多寄寓兴托之意;及至宋代,文坛上兴起了一股“梅文化”热潮,文士们咏梅诗、唱梅词、歌梅谣、绘梅画、书梅卷,咏梅佳作成为历朝历代的翘楚。梅文化精髓:“凌霜傲雪,清贞高雅,刚强坚贞,不随世俗”的气韵在宋代得以形成并确立[2]。梅花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成了宋代崇尚高雅文化的典型载体。在宋代文人眼中,梅淡洁高雅之品性比拟人格之美。深受宋代文化大潮熏染的蒋捷亦是如此,他爱梅、咏梅,在他的词作中,梅花从自然之物上升到精神文化符号,实现从自然到审美的变化,即李泽厚先生所论及的“自然的人化”[3]。梅花不仅被赋予了人的个性,而且表露了词人的内心世界与审美追求。
一、孤洁高雅、独善其身的人生追求
梅花,是蒋捷词中的常见意象。在他93首连半阕《竹山词》中,有14首之多写到“梅花”,从他的诗意描写中,足见他对梅的爱恋之情。梅花俊逸清雅的风度,冰肌玉骨的高洁和凌寒留香的坚韧,以及傲雪凌霜、坚贞不渝的神韵往往给人昂扬的激励。梅之内核——格、神、韵,恰与文人内心期望的质性不谋而合,在修身治国失意时常以梅喻己,表现超脱的人生追求。细品蒋捷咏梅词,梅花被寄寓了不同的象征义。在他的吟诵中,梅花不仅是真实存在的客观自然物象,而且是词人情感的寄托,更是词人孤洁高雅、独善其身的人格化身。 孤洁高雅是蒋捷所追求的审美风尚。在他眼里,梅花是孤洁的,因此在《瑞鹤仙·友人买妾名雪香》中高唱“梅花太孤洁”[4],词人在孤独且固执的梅花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为保持自己高雅清洁的品质,宁可孤芳自赏,也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时空上的孤独似乎早已暗示了梅花不能像其他花一样得到世人的青睐,如同家国沦丧、命途多舛的词人,在漂泊异乡的幽静小道上倍感无力与孤独,但即便忍受孤独,也要傲然绽放。这是词人对梅花的写照,暗含了其内心执着的坚守。但是,面对举世混浊我独清的社会,保持节操谈何容易,心中的郁闷没有发泄地,只能在《沁园春·寿岳君举》里低吟“斯言也,是梅花说与,竹里山民”[4]。梅花作为雪中高洁之士俨然词人的知己,他要把人生百味的不甘与凄凉告诉梅花,发泄压抑已久的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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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不够,他还要呼唤丢落的梅魂,在《水龙吟·效稼轩体招落梅之魂》中,词人极力地呼唤:“君毋去此,飓风将起,天微黄些。野马尘埃,污君楚楚,白霓裳些。驾空兮云浪,茫洋东下,流君往、他方些。俯视春红,浩然一笑,吐山香些。翠禽兮弄晓,招君未至,我心伤些。”[4]词人劝阻梅花不要离去,因为恶劣的环境会污浊梅花洁白的身躯。但天不由人愿,梅花还是经受了飓风、尘埃、云浪的摧残,丢了魂的梅花倍显憔悴。词人无力回天,只能在想象中实现夙愿:洁白的梅花终于重新绽放在苍劲的梅枝,俯视春天的桃杏俗花,浩然一笑,吐出山间草木特有的幽香清芬。词人招落梅之魂,不仅是在呼唤一种像梅花般的人格精神,更是在无奈中仍抱希冀的痛苦挣扎。此外,梅花还是坚守民族气节、经受住一切艰难困苦志士的象征。在无可奈何之际,词人只有把满腹委屈倾吐给梅花。 二、刚直不阿、傲然屹立的民族气节坚守
国亡朝更,文人有愤难发,只好把满腔怒火潜藏于文墨,借助一定的寄托物,把不可明说的情感表达出来。在蒋捷词中,他并不对梅作具体描摹,而是突破物我分离的界限,营造出淡雅的唯美意境,带着淡淡的凄婉哀愁。他吟咏梅,主要以梅花的独特品性衬托他的人生追求和民族气节,表达对民族命运的关注。
梅花坚贞不屈的品格象征着中华民族永不言败的民族气节与浩然正气。正如词人在《尾犯·寒夜》中的诉说:“鸡边长剑舞,念不到、此样豪杰。瘦骨棱棱,但凄其衾铁。浩然心在,我逢着、梅花便说。”[4]一个“瘦骨棱棱”的文弱之士,在异族极其严酷的压迫之下,只有旧被冷硬如铁,心绪极度幻灭、无从说起,但好在还充盈着一颗忠于故国、临危不苟的浩然之心。让人心酸的是守节遗民的耿耿丹心只能向梅花诉说。
词人笔下,梅花形象既是自我写照,又是坚守民族气节志士的象征。但梅花又是否了解词人的心思?《阮郎归·客中思马迹山》发出叩问:“琼箫夜夜挟愁吹。梅花知不知。”[4]在异乡冬天,词人夜夜难眠,只能吹箫排遣乡愁,梅花能明白这份寂寞与无奈吗?这里的梅花,既是词人排遣乡情的愁品,又隐约象征着风雪冬夜忍受饥寒苦痛的志士、遗民。满怀去国之恨与离乡之愁的词人,几乎所有风物节序都能激起他对悲欢离合的感慨,面对《南乡子·唐门元宵》不免悲叹:“谁解倚梅花。思想灯球坠绛纱。”[4]孤寂时刻选择与梅花相守。山河破碎的元宵夜,词人百感无赖,独自一人倚靠着一棵梅花树,思绪飘向昔日的元宵,今昔对比,倍增沧桑。家国丧失绞痛着词人,他的词显得沉郁,充满着深深的爱国忧患意识,这与他个人经历、性格分不开。首先,世代书香的家学渊源,奠定了蒋捷“义不仕元”的思想基础。其次,文人天生孤傲的个性气质不允许他卑躬屈膝,委身仕元,他要坚守民族自尊心。再次,儒家忠君爱国思想熏陶,让他从小就有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家国情怀。此外,在宋代以“理”为本的文化背景熏染下,士人们体察社会,领悟人生,寻求心灵寄托与灵魂依归。亡国后的蒋捷,当不能“兼济天下”之时毅然抱道而居。这是一种人格之美,是读书人刻在骨子血液里的家国意念。“梅花”这冰洁之躯,始终与词人相依相伴,让其漂泊之心找到归宿。
三、春之使者,美好事物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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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人从一而终选择歌咏梅花,除了梅花符合他的审美理想外,还在于宋代崇尚“雅文化”的大潮促使他在所有风物中更倾心梅花。出生世家的蒋捷,从小耳濡目染儒家文化内核,有着积极的入仕精神,然而中进士两年,南宋无奈灭亡,美好的人生理想如烟花般在一声巨响后烟消云散,那种撕心裂肺的无助,让他绝望至极。幸运的是,他发现了那希望的一抹梅蕊。自苦寒里来的梅花,折射出当时文人们普遍的精神风貌。残冬里不畏风雪,把春色带给人间。李元鹰《洞仙歌》序云:“一年春物,惟梅柳间意味最深。”[5]梅蕊初绽,柳眼乍开,给人以清新感受和无限希望。这蕴积力量的季节,梅花挣脱严寒,那一抹异色,让人讶异。
梅花冲寒报春,成为骚客雅人心中傲然挺立的精神之花。她一枝独秀,迎雪开放,正如元末诗人杨维桢所描绘的那样“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6]。蒋捷爱梅、歌咏梅,他的笔下,梅花作为早春风物翩然降临于他的精神世界。如:《花心动·南塘》:“春入南塘,粉梅花,盈盈倚风微笑。”[4]春风又粉梅,正谓之“柳眼梅腮”,预知着一年之始。《昭君怨·卖花人》“问道买梅花。买桃花。”[6]梅花和桃花各具姿色,不好取舍,写出了少女对大好春光的热爱和对青春生命的喜悦,这里的梅花成为春天中美好事物的象征。此外,《最高楼·催春》“悠悠不趁梅花到,忽忽枉带柳花飞”[4]。梅花开了天气尚未回暖,可是很快就柳絮飘飞,春已迟暮。流光容易把人抛,趁着梅花还在,提醒人们珍惜短暂而美好的春光。春光一去不返,似乎也预示着衰败后的大宋王朝难再繁华依旧。亡国后的词人,悲恸着国亡,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家不同,国不同,这里也寄托着词人的哀思与无奈。睹物思人、思国,一种故国之思喷薄心头,梅花这位早春使者越发美丽,就越发显得亡国的悲哀。柳眼梅心,词人以梅花抒怀,用意于此:美好事物留不住,美好春光抓不住,因为事物由盛而衰的必然性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对于美好的事物,只有珍惜,才能保存久远。梅花如是,国家亦如是,这就是自然风物的独特魅力之所在。
综上,梅花以独特的方式给人们带来春的消息,用她的气韵风骨赢得人们的喜爱。她矢志不渝地选择在严冬独自开放,也让人佩服她的铮铮铁骨。蒋捷以梅喻己,梅花着上了他的色彩,达到了物我合一的境地。梅花既是陪伴词人度过那孤苦岁月的伴侣,又是词人的一个投射,在她的身上,词人找到了精神的寄托与灵魂的依归。 参考文献:
[1]刘冰莉.蒋捷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11.
[2][6]乌吉斯古楞.宋词梅花意象浅论[D].呼和浩特:内蒙古师范大学,2015. [3]李泽厚著.美学四讲[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11:168.
[4]蒋捷词,校注.(宋)蒋捷,撰.杨景龙,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0.5:92,253,72,139,194,239,55,203,165.
[5]唐圭璋.宋词三百首笺注(卷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