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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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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p>
一放暑假,一千八百个男孩和女孩,像一蓬金发妙矍的蒲公英,一吹,就散了。于?/p>
这座?/p>
青色的四层铁塔,完全属他一人所有。永远,它矗立在此,等待他每天一度的临幸,等待他
攀登绝顶,阅览这不能算小的王国。日落时分,他立在塔顶,端端在寂天寞地的圆心。一?/p>
暮色匍匐,万籁在下,塔无语,王亦无语,唯钢铁的纪律贯透虚空。太阳的火球,向马里?/p>
的地平下降。黄昏是一只薄弱的耳朵
-
频震于乌鸦的不谐和音。鸦声在西,在琥珀的火堆里
裂开。华盛顿在南,白而直的是南下的州道。同一条公路,北驶三英里,便是盖德斯堡的市
区了。这一切,这一圈连环不解的王国,完全属他一人所有?/p>
盖德斯堡啊,盖德斯堡。他的目光抚玩着小城的轮廓。来这里半年,他已经熟悉?/p>
一条街,每一座有历史的建筑。就在这里,他度过寥落又忙碌的半年,读书,写诗,写长?/p>
的航空信,翻译公元前的古典文学,给学生朗吟缠绵的《湘夫人》、壮烈的《国殇》?/p>
塔下碧草萋萋?/p>
这是深邃的暑假,
他走过神学院走过蜡像馆走过郁金香泣血的方场,
但大半的时间?/p>
他走在梦里走在国内走在记忆的街上。这种完整而纯粹的寂寞,是享受,还
是忍受,他无法分辨。立在塔?/p>
-
立在钢铁架构的空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时人亦冷?/p>
而疏远。寂寞是国,我是王,自嘲兼自慰,他想?/p>
此刻?/p>
天上地下?/p>
只剩下他一人?/p>
鸦已栖定?/p>
落日已灭亡?/p>
剩下他,
孤悬于回忆和期待之问?/p>
剩下他,血液闲着?/p>
泪腺汗腺闲着?/p>
愤怒的呐喊闲着。他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深邃安详如一
座寺院的暑假?/p>
暑假是时间的奢侈品,属于看云做梦的少年?/p>
他用单筒的记忆,回顾小时?/p>
的那些暑假’那些椰阴下的,槐阴下的,黄桷树阴下的暑假。读童话,读神话,读天方夜谭
的暑假?/p>
那时?/p>
母亲可靠如一株树?/p>
他是树上唯一的果子?/p>
那时?/p>
他有许多
“重要?/p>
的同学,
上课同桌?/p>
睡觉同床,诅咒时?/p>
以彼此的母亲为对象。那些暑假呢?那些母亲呢?那些重?/p>
的伙伴呢?/p>
第二次大战后’他和母亲乘汽船,顺长江东下。船泊安庆。母与子同登佛寺的高塔,俯瞰?/p>
面的密樯和城中的万户灰甍?/p>
塔高风烈?/p>
迷蒙晕眩的空间在脚下?/p>
令他感觉塔尖晃动如巨桅,
而他是一只鹰?/p>
一展翅一切云都得让路?/p>
十九岁的男孩?/p>
厌倦古国的破落与苍老?/p>
外国地理
是他最喜欢的一门课。暑假的下午?/p>
黄桷树阴下,
他会对着诱人的地图出神,怔怔望不厌?/p>
大利在地中海濯足?/p>
多龙的北欧欲噬丹麦,
望不厌象牙海岸,
尼罗河口?/p>
江湖满地的加拿大?/p>
岛屿满海的澳洲?/p>
从一本日历上?/p>
他看到一张风景照片,
一列火车,
盘旋而上庞伟的落基山?/p>
袅囊的黑烟曳在空中。他幻想自己坐在这车上,向芝加哥,向纽约,一路阅览雪峰和连嶂?/p>
去异国,去遥远的异国,永远离开平凡的中国?/p>
安庆到盖德斯堡,
两座塔隔了二十年?/p>
立在这座钢筋的嘹望塔上,
立在二十年的?/p>
一边,他抚摸二十年前的自己,自己的头发,自己的幼稚,带着同情与责备。世界上最可爱
最神秘最伟大的土地,是中国?/p>
踏不到的泥土是最香的泥土?/p>
远望岂能当归?就如此刻,?/p>
山之处是平原,平原之外是青山。半世纪来,多少异乡人曾如此眺望?/p>
天边的北极星,冷静地亮着,不失自己的方向,且为其他的光,守住一个定点。夜
色部署得很快?/p>
顷刻间,
从鼠灰到黝青到墨黑。但黑暗只有加强星的光芒?/p>
星的阵图部署?/p>
更快,在夜之上,在万籁之上,各种姓名的光,从殉道的红到先知的皎白透青,一一宣布?/p>
己的方位。他仰面向北,发现大熊和小熊开阔而灿明,如一面光之大纛。抓住冻手的栏杆?/p>
他幻觉自己与塔合为一体。一刹间,他欲引吭长啸?/p>
1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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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于盖德斯堡(有删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