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冲:什么才是好的翻译

许渊冲:什么才是好的翻译

二十年前,翻译界掀起了一场关于《红与黑》译本的论战。上海《文汇读书周报》把译本分为等值和再创造两类。当时有学者在香港翻译会议上说:等值’类指译文句子结构与原文形式比较贴近,并较准确传达原文的意义。再创造’指译者对原文的形式与结构进行了艺术变动。译文中注进了译者的个性。读者选择的结果如下:选择等值’类的占78.3%,选择再创造’类的占21.7%。说明喜欢等值’的读者占大多数。把译文分成等值和再创造两类对吗? 等值的译文不需要再创造吗?再创造的译文不等值吗?这都需要举例研究。我们先来比较《红与黑》第一章第一句的两类译文:

1.维里埃尔这座小城可以算是弗朗什-孔泰那些美丽的城市中的一座。

2.玻璃市算得是方施孔特地区山清水秀、小巧玲珑的一座小城。

第一种译文的维里埃尔完全是音译,但原文前半分明是玻璃的意思,所以第二种译成玻璃市,比起音译来,哪种译文和原文更等值呢?音译没有传达任何意义,要说等值,恐怕远远比不上再创的译文吧。第一种译文说美丽的城市给人的印象是城市的建筑美丽,并不包括山水在内,但是《红与黑》第一章同一段接着就描写玻璃市的山水,而且原文分明说的是最美丽,这就可以包括山水在内,可见第一种译文翻

译的只是一句之内的字,而不是全段之内的意。至于小巧玲珑,1950年我三次走过法国和瑞士的边境,发现那里的小城真是小巧玲珑,所以这个再创的译文不但是译了原文的字,而且译出了原文的意,使读者更了解原文的内容和形式。这种译文比起第一种来,哪种更和原文等值呢?恐怕第一种只是形式上等值,而第二种才是内容上等值吧。

也许一个例子不够,我们再看第二例吧。两种译文分别是;

1.我喜欢树荫。

2.大树底下好乘凉。

有学者认为第一种译文句子结构与原文形式比较贴近,但有没有准确传达原文的意义呢?笔者认为没有,因为原文上下文中,市长高傲地把自己比作大树,他说喜欢树荫,正是因为他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所以第二种译文其实更传达了作者的原意。

这场关于《红与黑》翻译的论战给翻译界留下很大影响。随后几十年间,形式上对等的翻译理论一度流行,如社会科学院有学者提出形似而后神似论,北京大学有学者提出最佳近似度,复旦大学有学者提出紧身衣译论等,多是西方对等译论在中国的延续,但真正等值的创译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地位。其实,西方翻译界提出对等译论,因为西

方语文如英、法、德、意、西等,据电子计算机统计,约有90%可以对等。而中国语文和西方语文不同,据电子计算机统计,只有不到50%的语汇可以对等。那不对等的一半怎么办呢?朱光潜、钱钟书二位的答案是:艺之至者,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联系到翻译的艺术上来,就是说:文学翻译的最高原则是要发挥译者的主观能动性,运用最好的译语表达方式,而又不违背原文的内容。西方的对等论只要求不逾矩:是低标准;中国译论要求从心所欲,是高标准。

下面举个例子说明。毛泽东的《念奴娇昆仑》气势雄伟,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三个一截,英美译本、北大出版社译本都译成piece,不能表达原词的雄伟气势。中国翻译公司却译成:

I’d give to Europe your crest.

And to America your breast.

And leave in the Orient the rest.

这才能表达原文世界大同的理想,传达原文的意美;译文有韵,传达了原文的音美;译文整齐,传达了原文的形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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