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聊斋志异》的狂生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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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狐嫁女》中的殷天官,《青凤》中的耿去病,卷二《陆判》中的朱尔旦,卷四《捉鬼射狐》中的李著明,《胡四相公》中的“莱芜张虚一”,卷五《章阿瑞》中的“卫辉威生”是此类狂人形象的典型代表。

(二)佯狂诗酒、坚持自我的狂人

《聊斋志异》写酒狂,既写在喝酒的行为过程中有失常态,即酗酒成疾、酒品不佳之徒,也写借酒纵狂,即“醉翁之意不在酒”之士。

《八大王》中的八大王和《酒狂》里面的缪永定都是无品酒徒的典型代表。他们喝醉的时候便“嘈杂不韵,俚语共进;坐起欢哗,呶呶成阵”和“酒嗝咽喉,间不盈寸;呐呐呢呢,犹讥主吝”。常常酒后失态并辱骂宾客的酒徒,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邋遢不堪的一面,容易让人产生反感甚至厌恶之情。作者对无品酒狂持否定的态度,认为他们“醒则尤人,醉则尤鳖”,应该“挚其手足,锤至百余”。

与无品酒狂相对应的是借酒纵狂的豪放狂士。此类狂人酒兴极高,《娇娜》中:“孔生与公子下帏攻读,‘相约五日一饮’”;《狐嫁女》中殷天官闯入异域之中,参与的一项重要活动就是饮酒;《陆判》中,“性豪放”的朱尔旦与陆判每聚必饮。但是,他们与无品酒徒不一样,酒是他们借以纵狂的一种方式。在佯狂诗酒的过程中,狂人的自我展现得淋漓尽致。蒲松龄对诗酒有着深厚的情感,他常写狂人佯狂诗酒之中,凸显出狂人自我的个性特征。这类狂人是作者着重刻画的形象之一,而且,作者还把他作为理想人物进行讴歌和颂扬。

在借酒纵狂、佯狂诗酒的狂人形象中,《贾奉锥》《冷生》是此类狂人的典型代表。《聊斋志异》中写了大量饱读诗经、才华横溢,希望能通过科举考取功名,结果却在科举中屡屡受挫的失意书生。科举狂人也有着相似的不幸遭遇,但是他们并不是一味地“哭丧着一副可怜相”[4]P4—203,他们清醒地认识到考官的平庸无能,勇于挑战考官的威严,常常佯狂诗酒,张扬自我个性。作者借此类狂人尽情地对考官的有眼无珠、平庸无才进行讽刺,并把科举制度的弊端归结于此。

(三)不畏强暴、直面黑暗的狂人

此类狂人思想叛逆、行为狂傲、敢于与恶势力进行顽强的抗争,属于攻击性人物,他们常常抨击社会、臧否人物,以发泄自己的强烈不满。他们还常常愤世嫉俗,或者从力量上打败恶势力,或者从精神上击垮恶势力。

商三官(《商三官》)、田七郎(《田七郎》)、向杲(《向杲》)等,他们与社会的矛盾冲突是剧烈的、直接的。这一类狂人对于社会的不满最终以血和火的方式发泄出来,恶势力最终得到应有的惩罚。

《狂人》中的狂人、《颠道人》中的颠道人、《一员官》中的狐和《鸮鸟》中的少年也常常表现出不畏强暴、傲视权贵的个性,但是他们并没有使用暴力与恶势力直接发生对抗,而是通过讽刺和嘲笑的方式来击垮恶势力。此类狂人毫不留情地撕下粉饰社会的层层伪装,其嬉笑怒骂充满了战斗的锋芒,所着重的是从精神层面上对邪恶势力的富于幽默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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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蔑视。

二、狂人性格的基本表现特征

《聊斋志异》中的狂人形象大都放浪不羁,行为出格,不拘时俗,对社会持着“不苟同”的态度。狂人与狂人之间既有共同的性格特征,也有不同点。他们表现出来的“狂”的侧重面不同,反映出来的性格特征的重心和主要方面也都有所差异。斑驳纷杂的狂人形象特征相互映衬、相互补充,共同形成了狂人丰富的性格特征。

(一)豪放自信、目无礼法

此类狂人以“自我”为中心,下视古人,蔑视传统,敢于标新立异,正是“志大”“言大”之人。他们的性格往往开篇就有交代,主人公对自己亦有清醒的认识。如《辛十四娘》中的冯生“少轻脱,纵酒”;《章阿端》中的戚生,“少年蕴藉,有气敢任”;《陆判》中的朱尔旦“性豪放”;《胡相公》中的张虚一“性豪放自纵”;《青凤》中的那个著名的狂人耿去病更是“狂放不羁”。

不但如此,几乎每个故事的发生都是起因于他们这种狂放不羁、豪放自信的性格。因为无所畏惧,他们不仅不惧怕鬼神妖怪,甚至对其产生极大的好奇心,所以常人不会做或不敢做的事情,他们却欣然前往。如《陆判》,朱尔旦深夜进入神殿并背出“绿面赤须、貌尤狰恶”的陆判,显示出来的是大胆狂放的性情。当次日判官来访时,朱尔旦也并没有惊慌失措,甚至对判官牵衣促坐,共同探讨文章,两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为了报答朱尔旦的真诚相待,判官为其换慧心,使其在科试中考取第一名的好成绩。此外,判官还答应朱尔旦的请求为他妻子换上美人头。

与异类相恋的狂人常常表现出不拘时俗、目无礼法的特征。举《青凤》中的耿去病为例。当青凤一家正“酒胾满案,团坐笑语”时,耿去病介入他们的世界中去,不是登门拜访,而是“突入,笑呼曰:‘有不速之客一人来!’”耿去病的无礼之为使得“群惊奔匿”。耿去病主动进入异类的团体当中,这一举动本身就是大胆无所畏惧的表现。接下来,他和青凤开始有了接触,他的“狂”的特征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当他见到青凤,首先是感叹“人间无其丽”,接着他不仅“瞻顾女郎,停睇不转”,竟然还偷偷捏青凤的脚,最后“神态飞扬,不能自主”,拍着桌说:“得妇如此,南面王不易也。”耿去病带着好奇心闯入青凤一家之中,对青凤的接受经过了生理上的不惧、心理上的亲近和情理上的认同三个过程。初次见面,耿去病不但不怕青凤甚至还感叹“人间无佳丽”,产生亲近青凤的心理。借着,通过凝视和触摸,他非但没有表现出对异类的害怕,甚至“神态飞扬,不能自主”。在生理上的不惧怕和心理上对其产生亲近感这两个阶段的基础上,耿去病这一狂人从情理上认同了青凤,因此对青凤展开“得妇如此,南面王不易”的直露表白。像耿去病此种狂人根本不把礼法放在眼里,一举一动都是极具荒唐放诞的,此类狂人个性自由,没有什么顾忌和束缚,往往是任性而为。不仅如此,当狐叔化厉鬼来吓耿去病时,耿去病非但没有害怕,还“哑然失笑,染指研磨自涂,灼灼然相与对视”,最终把狐叔吓走。此类狂人行为乖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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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格,保持着特立独行的个性,丝毫无视礼教的存在。此类狂人是天真浪漫的,他们毫不矫饰,他们以“自我”为中心,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二)佯狂诗酒、坚持自我

蒲松龄似乎特别偏爱酒。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塑造了大量热爱喝酒的人物形象。他写酒狂,把它分为两类,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

第一类是无品酒狂。此类狂人的行为非常接近“狂”的本义,即疯癫、行为非常态的意思。此类狂人常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酒疯,常常“嘈杂不韵,俚语共进;坐起欢哗,呶呶成阵”和“酒嗝咽喉,间不盈寸;呐呐呢呢,犹讥主吝”,他们的行为不被理解和同情,甚至让人感到厌恶。《酒狂》中缪永定素酗于酒,使酒骂座,醉死床上。其舅贿赂皂帽人,缪得到了被释放的机会。返阳途中,缪在酒肆附近遇到了邻村翁生,于是“就肆内小酌,各道契阔”,酒后得意忘形,“酣醉,顿忘其死,旧态复作,渐絮絮瑕疵翁”。返回人间后,刚开始还“心惕惕然,不敢复纵饮”,不久又露出原来面目:“年余,冥报渐忘,志渐肆,故状亦渐萌”。通过作者的刻画,酒狂邋遢的模样生动逼真,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酒狂者的丑态已经达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酗酒成疾是低品位的代表,“志不在于酒”者却是那么地儒雅和高洁。在《聊斋志异》中,大部分狂人都有着极高的酒兴。如《娇娜》:“孔生与公子下帏攻读,‘相约五日一饮’”。《狐嫁女》中殷天官闯入异域之中,参与的一项重要活动就是饮酒。《陆判》中,“性豪放”的朱尔旦与陆判每聚必饮,更显出其豪放潇洒的姿态。他们常常是借酒纵狂的豪士,志并不在酒上面。朱尔旦趁半醉的时候曾向判官提出帮自己夫人换头的疯狂想法,耿去病也曾乘着酒性“瞻顾女郎,停睇不转”。用在此类狂士身上,喝酒这一行为成了纵狂的一种有效手段,喝酒使此类狂人放浪不羁的人生态度以及艺术化的生活境界表现得更加到位,使得他们狂放不羁的形象特点更加跃然纸上。

蒲松龄塑造了佯狂诗酒的狂人形象,讴歌他们借酒纵狂的精神。这类狂人多是书生形象,他们常把考取功名作为自己人生的理想,所以执着于科举,沉迷于科举。但是,他们并非一味“哭丧着一副可怜相”[4]P4--203,而能以高姿态对待科举,能潇洒豪宕地面对考官和考场,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是“不苟同”的人生态度。

此类狂人敢于挑战考官的威严,对社会持着“不苟同”的态度。《贾奉锥》中才名冠一时的贾奉锥,试辄不售。为什么呢?郎秀才告诉他:“天下事,仰而跂之则难,俯而就之甚易”。对于好文章,帘内考官根本辨认不出来,想考取功名就得“俯而就之”。在郎秀才的百番督促下,“贾戏于落卷中,集其菖冗泛滥、不可告人之句,连缀成文”,郎一见,便喜曰:“得之矣。”贾奉锥用此“文”应试,“竟中经魁”。这里既有调侃,又有鄙薄,笔锋犀利,蕴意丰富。佳美之文得不到认可,“菖冗泛滥、不可告人之句”连缀成的“文”却使得他高中。事后,贾奉锥“阅旧稿,一读一汗。读竟,重衣尽湿”,惭怍至极,于是决定“遁迹山丘,与世长绝”。贾奉锥文名四起,但是自认为佳美的文章却始终难以进入考官的法眼,于是,他对考官的眼力渐渐变得怀疑起来了,在郎秀才的催促下,竟然以“菖冗泛滥、不可告人之句”连缀成的文章上交到考官手里,这样的举动简直就是在挑战考官的权威,是对社会的“不苟同”以及对考官的能力质疑。而当自己的质疑得到验证时,他对功名表现出来的既非眷恋也非贪婪,而是以潇洒超脱的心态来看待这一切,以不屑的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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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来嘲讽这得来的功名。事后,贾奉锥“阅旧稿,一读一汗。读竟,重衣尽湿”,惭怍至极,于是决定“遁迹山丘,与世长绝”。这是狂人极其可爱的一面,贾奉锥这一类人热衷于科举考试,希望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但是,狂人们并没有因此而丧失自我,流于庸俗。贾奉锥以 “菖冗泛滥、不可告人之句”连缀成的“文”上交到考官手里,完全是出于玩戏的心理,当他真的因此而考取第一名时,他并没有心存侥幸,而是坚持自我,宁愿归隐山林也不愿苟合于官场,尽显其洒脱飘逸之态。

此类狂人不仅洒脱自如,不把考场规矩和考官的威严放在眼里,他们还常常用“佯狂”来武装自己。《冷生》中的冷生,蒲松龄说他“得狂易病”:“每得题为文,则闭门枯坐;少时,哗然大笑。窥之,则手不停草,则一艺成矣。脱稿又文思精妙。”冷生完全沉浸于创作快感之中,狂态可掬,仿佛世外之人,不受任何约束。“每逢场做笑,响彻堂壁,由此‘笑生’之名大噪。幸学使退休,不闻。后值某学使规矩严肃,终日危坐堂上,忽闻笑声,怒执之,将以加责。执事官白其颠。学使怒稍息,释之而黜其明。从此佯狂诗酒。著有《颠草》四卷,超拔可诵。”冷生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他的行为最接近“狂”本来的意思,即失却常态、癫狂无度。冷生常常无缘无故地笑,表面看起来与疯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文思敏捷,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疯癫。他只是不拘小节,不拘时俗,不被社会的条条框框所约束,“佯狂”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武器,通过佯狂的方式,他出格的举动和想法才得以随心所欲地表达出来。此类狂人常常以一种俯视的姿态来对待科举考试,潇洒狂放之态达到了极致。

(三)不畏强暴、直面黑暗

此类狂人几乎毫不掩饰,虽然他们的狂有时候会给人比较粗俗的印象,但他们慷慨激昂的豪气和天真可爱的真挚情感却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们常常以武犯禁,性格刚烈顽强。商三官(《商三官》)、聂政(《聂政》)、向杲(《向杲》)等侠士形象就是典型的代表人物。商三官之父因醉忤邑豪,因此被邑豪家奴乱锤致死。为了报父仇,商三官假扮成优人接近仇人,在他的精心设计下,仗势欺人的邑豪最终“身首两段”,刚烈的商三官也随后自经而死;向杲为了替哥哥报仇,日怀利刃,伏于山径之莽。最后,在道士的帮助下,向杲化为凶猛的老虎,得仇人而食其肉。他们与外界的矛盾冲突是极其直接、强烈的,他们具备人性的自然真实,属于攻击性人物。在这些作品中,恶势力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且惩罚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除了用血和火来与恶势力抗争,此类狂人还采取从精神层面上击垮恶势力。《狂人》中的狂人、《颠道人》中的颠道人、《一员官》中的狐以及《鸮鸟》中的少年等是此类代表人物。

《鸮鸟》中“长山杨令,性奇贪”,以国家打仗为借口来搜掠牲口,“地方头畜一空”。邻近的三位县令在酒令上劝他不要太贪酷,杨没有听进去,只是敷衍三人,这时,“忽一少年傲然而入, 袍服华整, 举手作礼。共挽坐, 酌以大斗。少年笑曰‘酒且勿饮。闻诸公难令, 愿献当芜。’众请之。少年曰‘天上有玉帝, 地下有黄帝, 有一古人洪武朱皇帝。手执三尺剑, 道是‘贪官剥皮’。”众大笑。杨惠骂曰‘ 何处狂人敢尔’命隶执之。少年跃登几上, 化为鹊, 冲帘飞出,集庭树间, 回顾室中, 作笑声。主人击之, 且飞且笑而去。”这篇文章并没有曲折的剧情或者紧凑的故事情节,他的节奏是轻慢的,淡然的,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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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的。作者并没有让贪官受到严酷的惩罚,而是通过少年“贪官剥皮”的警戒来对其进行嘲讽和调侃。这样一种悠然自得、潇洒自如的笔法让人拍案叫绝,邪恶势力显得委琐、卑鄙、不值一击, 正义的力量得到了轻松的然而却是神圣的显示,在精神和气度上都体现了一种优越感。小说中一连用了数个“笑”字:“少年笑曰”、“众大笑”、“作笑声”、“且飞且笑而去”。这不是寻常之笑,它是“狂人”面对权势者的“笑”,是伴随着“傲然”神情的“笑”,是饱含蔑视的“笑”。

《狂人》写“济宁有狂人某,善饮;家无儋石,而得钱辄沽”,乍读来觉得狂人充其量是个为口服所累的穷酒徒而已。但他竟“殊不以穷厄为意”[5]P22,穷困却能不把他当一回事,这种坦荡之气为他增辉不少,使得他的饮酒有了高品位的象征。一介穷儒,对为官者即使不避之如猛虎,也该敬之而远之,却偏偏登高堂、谒权贵,而其目的只是为了与之敌饮,且谈笑风生,“相狎甚善”,简直视权贵为无物。非但如此,他还“恃其狎,凡有小讼求直者,辄受薄赂,为之缓颊”。当“刺史心厌之。一日早衙,持刺登堂。刺史览之微笑。”面对刺史的微笑,狂人厉声反驳了刺史,“言已,大笑,声震堂壁”。在公堂之上,狂人以“震堂”大笑来与权贵针锋相对,这种强烈的狂笑从气势上压倒了对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同样精彩,“刺史怒曰:‘何敢无礼!宁不闻灭门令尹耶!’生掉臂竟下,大声曰:‘生员无门之可灭!’”用“无门可灭”来进行巧妙地回击,使得刺史拿他没办法。狂人习性不称美,道德有瑕疵,但是作者重点强调的是狂人轻权贵、傲王侯的品质,在与权贵的对话中咄咄逼人,显示出毫不退缩毫不示弱的凛然洒脱风范,不急不慢,把权贵置于无可奈何的位置,达到了以礼抗礼,以恶抗恶的特殊效果。权贵始终处于窘态之中,尊严和威武变得无处可施。作者在《狂人》中并没有写刺史受到任何实际的惩罚,而是在这种戏弄和嘲讽中让权贵尊严和威严变得不堪一击,这就在精神上和气度上居高临下地俯视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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